吉林城内,暮色四合。江荣廷并没有被投入阴暗潮湿的大牢,而是再次被安置在了三年前他曾住过的那处别院——静园。故地重游,心境却截然不同。
静园依旧清幽,甚至比记忆中还多了几分精致。与上次软禁时明显的戒备不同,这一次,静园内外虽仍有兵丁看守,待遇却是天壤之别。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垂手侍立在月亮门旁,见到江荣廷,恭敬地行礼,口称“江大人”。
引路的军官态度客气得近乎殷勤:“江大人,将军吩咐了,请您在此安心歇息。园内一应俱全,若有需要,随时吩咐下人便是。”
正房内窗明几净,紫檀木的家具擦得锃亮,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件不俗的古玩。榻上铺着新浆洗过的锦被,桌上已备好热茶和四样精致的点心。
晚膳时分,六菜一汤准时送来,荤素搭配,有江荣廷偏好的炖肘子和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老酒。甚至还有一碟新鲜的山楂糕,说是开胃消食。
李玉堂被安排在厢房,待遇稍逊,但也无可挑剔。他趁着送水的功夫,低声对江荣廷道:“分统,这……不像是对待囚犯,倒像是招待贵客。但是园子四面明岗暗哨不少。”
江荣廷抿了一口酒,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院中那棵最高的老槐树。这种“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软禁,如同包裹着丝绒的铁拳,反而让他心中更加警惕。
将军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苏和泰眉宇间的阴郁。他已经独坐了近半个时辰,面前的茶早已凉透。江荣廷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他握在了手里,扔不得,也握不紧。
李茂文悄无声息地进来,屏退了左右,亲自给苏和泰换了一杯热茶。“将军,您还在为江荣廷的事烦心?”
苏和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茂文啊,你回来了。说说吧,这一趟,有何感触?”他没有直接问罪,反而先问感受。
李茂文在苏和泰下首的绣墩上小心坐下,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军,卑职此行,感触颇深。那碾子沟,已非三年前可比。沟口工事森严,内部秩序井然。江荣廷离去时,卑职亲眼所见,上千民众自发聚集相送,无声凝视,那份民心所向……做不得假。”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苏和泰的脸色,才继续道:“依卑职愚见,江荣廷若真有谋逆之心,或稍有迟疑,以他在碾子沟的威望,只需振臂一呼,卑职这区区几百人,绝无可能将其带离。他能如此痛快随卑职前来,至少表明,他眼下尚无公然对抗朝廷之意。此其一。”
“其二,阿保林大人的弹劾,私购克虏伯火炮,确是实据,触犯禁令。但细究其动机,恐怕更多是为了巩固防务,应对俄人乃至匪患。他与阿保林大人积怨已深,此番弹劾,难免让人联想到挟私报复之嫌。”
苏和泰冷哼一声,手指敲了敲桌面:“私购火炮,这是底线!此风绝不可长!今日他江荣廷可以买炮,明日张荣廷、李荣廷是不是就可以买枪买炮自立为王了?朝廷威严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