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子沟的风,卷着松涛从山坳里涌出来,掠过众人的衣角,往更敞亮的地方去了。
“我先说一句哈,往后金沟有啥事,就听荣廷的!”宋把头粗粝的手掌往江荣廷后背上拍了拍,粗嗓门震得屋梁上的尘土簌簌掉,落在众人的粗布褂子上。“来,荣廷,有啥打算跟大伙亮亮,别憋着。”
江荣廷稳住身子,目光扫过满屋子黧黑的脸——有人袖口磨破了还在搓手,有人烟杆咬得发亮,个个眼里都透着盼头。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在山神庙时沉了些,像块浸了水的石头:“各位老少爷们,原先我没这准备,可眼下金沟的事堆成山,不捋顺了不行。我寻思先办三件要紧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一件,招兵买马。宋大哥手下的弟兄算一股,再招百十来号人,只要年轻力壮、能耍枪弄棒的,咱都收,先立个民团。”
“那民团一百五十多号人,吃喝嚼用归谁管?”李把头抽着烟问,烟杆在桌面磕了磕,烟灰落在油乎乎的桌面上,“总不能让各家金厂摊吧?”
“自然是总会管!”江荣廷答得干脆,指节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咱叫他们团勇,再找个宽敞院子当会房,金厂的账、民团的饷、整个碾子沟的事,都归会房管着,一目了然。”
“这主意地道!”高把头拍了下大腿,木凳被他震得“咯吱”响,差点散架,“有个正经地方主事,省得各金厂各吹各的调,遇事互相扯皮。”
江荣廷接着说:“养民团是为了打胡子流寇,收拾地痞流氓,让大伙能安安生生挖金子。人家给咱出力,不能白用——按我说,就按许金龙那会儿的份子减两成,只收三成,咋样?”
“行!”满屋子人异口同声,有个年轻金工猛地站起来,粗布裤子上还沾着矿泥:“三成咋不行?许金龙那会儿收五成,还天天被他的人讹烟讹酒,现在能睡个安稳觉,多值!”
“可不是嘛。”付老把头捻着银须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揉皱的纸,“要不是有总会,光应付那些勒大脖子的就得四成,天天窝火憋气,不值当。”
“第二件事,得立规矩。”江荣廷的声音沉了沉,眼神也利了些,扫过众人时,有人不自觉地收了笑,“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头一条,不准偷盗抢劫——偷的剁手,抢的剁脑袋,没二话!”
“好!”有人猛地拍了桌子,桌上的粗瓷碗被震得跳起来,“乱世就得用重典,不来点狠的,镇不住那些饿疯了的野狗!”
“第二条,不准赌钱。”江荣廷瞥了眼墙角几个低头抠手指的,补了句,“仨瓜俩枣解闷行,谁敢玩大的,赌资全没收,再罚他去矿坑挖三天石头,让他知道金子是咋来的!”
“对!”宋把头跟着点头,烟杆往桌上一磕,“多少人输红了眼,把老婆的银镯子都当了,一年血汗钱全扔赌场,还欠一屁股债,家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