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贲!记住你今日所言!待他日,我大秦铁骑铸成,兵精粮足,本将必与你携手,马踏草原,饮马北海!让匈奴单于的王旗,也如今日这狼头纛一般,倒伏在我等脚下!”
“末将愿随上将军,踏平草原,立不世之功!”
王贲激动得脸色涨红,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
豪言壮语在风中激荡,两人的战意与对未来的野望,仿佛为这场残酷的追击增添了一抹更加激昂的色彩。
追杀,成了旷日持久的拉锯。
一天,两天,三天……时间在亡命的奔逃与锲而不舍的追击中流逝。
最初的疯狂过后,无论是追击者还是逃亡者,都陷入了极度的疲惫,战马口吐白沫,速度早已不复当初,秦军士卒的甲胄上结满了冰霜,干粮冻得硬如石头,只能就着雪水艰难啃食。
匈奴人更是凄惨,许多人早已丢弃了除武器和少许肉干外的一切负重,只为减轻马匹的负担,跑得更快一点。
起初,溃散的匈奴人中,还有一些悍勇的头领或部落,不甘心被如此追杀,也曾试图组织起小股的反击,当看到追兵阵型散乱,甚至只是零星的秦军骑兵时,他们会突然勒马转身,嚎叫着反冲过来,试图吃掉这些“冒进”的秦军。
刚开始一两次,确实让追击过猛、落单的少量秦军吃了亏,造成了些伤亡,匈奴人凶悍的骑术和近身搏杀能力在困兽犹斗时展现出来,一度打得有来有回。
然而,秦军追击的洪流虽散,却从未断绝!每当小股匈奴人反身纠缠住部分秦军时,后面更多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秦军步卒就会气喘吁吁地赶到!他们或许疲惫不堪,但阵列一旦稍成,那令人绝望的弩阵便再次张开獠牙!
“风!风!风!”
伴随着短促有力的号令,冰冷的弩箭如同密集的飞蝗,带着死神的尖啸泼洒而出!近距离的攒射,威力恐怖绝伦!那些试图反扑的匈奴骑兵,往往还未冲到秦军阵前,便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在雪地上翻滚哀嚎。
几轮齐射过后,敢于反扑的匈奴人便如同被沸水浇过的蚂蚁,瞬间崩溃,再次汇入逃亡的洪流,而且跑得比之前更加亡命,再也不敢回头!
于是,追击的模式变得诡异而单调。匈奴人跑得精疲力竭,实在撑不住时,会选个相对避风的地方,仓促下马,瘫倒在地,争分夺秒地啃几口冻硬的肉干,喝两口冰冷的雪水。
而尾随的秦军,则像经验丰富的猎手,并不急于立刻扑上,而是在对方休息地不远处停下,同样抓紧这短暂的时间休整,士卒们卸下甲胄透气,嚼着冻硬的干粮,给同样疲惫的战马喂点豆料,双方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在冰冷的雪原上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死寂。
一旦看到匈奴人重新上马,秦军士卒便会如同上了发条般立刻跳起,重新披甲,双眼再次被军功的火焰点燃,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死命追赶!而匈奴人听到这催命般的喊杀,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不顾人马困顿,拼命鞭打坐骑,只想离那黑色的身影更远一点。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追逐与喘息中,地势悄然发生了变化,连绵的丘陵渐渐平缓,视野变得开阔。
第四日午后,天空阴沉,寒风依旧刺骨。一支跑在最前面的秦军骑兵小队,正驱赶着一小股匈奴溃兵,一名眼尖的什长,在策马冲上一个缓坡时,下意识地抬头远眺,想要判断方向和匈奴主力的位置。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北方遥远的天际线之下,在一片苍茫的雪原尽头,一个突兀的、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土石高台!虽然距离极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尖顶,但对于这些常年戍边或熟悉边防的秦军来说,那轮廓再熟悉不过!
“烽……烽燧?!”
什长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是烽燧!我们……我们追到长城边上了!”
他的惊呼立刻引起了周围袍泽的注意。众人纷纷勒马,手搭凉棚,极目远眺。
“没错!是烽燧!看那边,还有一座!”
“天啊!真的!是长城!是长城关隘的烽燧台!”
“胡虏跑懵了!他们慌不择路,竟然朝着长城方向逃过来了!这里距离最近的关隘,绝对不足百里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疲惫!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追击的秦军队伍中蔓延开来,原本沉重的脚步似乎又轻快了几分,追到长城脚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成功地将溃败的匈奴主力驱赶到了自家防线附近!意味着关门打狗的机会就在眼前!
赵信和王贲自然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策马来到一处高地,赵信极目北望。
果然,在视线的尽头,几座熟悉的烽燧轮廓隐约可见,如同大地上的黑色獠牙,沉默地指向天空,他甚至还辨认出了其中一座较为高大的燧台——那是属于“固阳塞”的标识。
“上将军!”
一名负责联络的部将纵马疾驰而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指着远处的烽燧请示道:“是否立刻派出快马,点燃前方烽燧狼烟?通知蒙恬将军,合围胡虏!”
赵信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他摆了摆手,目光依旧锁定在远方的烽燧上,声音沉稳而自信:“不必多此一举。如此大规模的溃败与追击,烟尘蔽日,杀声震野,只要烽燧上的戍卒眼睛没瞎,耳朵没聋,此刻必然早已察觉!若是连这点动静都看不到,那蒙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评判。
“也就不配被称为我大秦的‘北地长城’,不配为帝国镇守这万里边关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赵信的断言。
就在他话音落下不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距离他们最近、也是视线中最清晰的那座高大烽燧顶端,毫无征兆地,骤然腾起一道笔直的、粗壮的黑色烟柱!那烟柱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如此突兀而醒目,如同大地向苍穹刺出的一柄墨色利剑!
紧接着,仿佛是传递着无声的信号,更远处,视线所及的下一座烽燧,也紧随其后,升腾起一道同样的黑烟!然后,更远、更远的烽燧……一道又一道象征着最高级别敌情警报的黑色狼烟,如同接力般,沿着长城的脉络,向着东西两侧,向着边关重镇的方向,迅速蔓延开去!
浓黑的狼烟,在寒冷的空气中笔直上升,凝而不散,构成了一幅无比壮阔而肃杀的画卷!
赵信勒马立于高坡之上,胯下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心绪,昂首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他望着那一道道刺破苍穹的黑色烟柱,望着烟柱下方,那仍在亡命奔逃、却仿佛自投罗网般冲向长城方向的匈奴溃兵洪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冷酷而满意的笑容。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将几缕惨淡的光线投在雪原上,也映亮了赵信染血的甲胄和手中那柄依旧滴淌着暗红液体的青龙偃月刀,刀锋寒光流转,仿佛已迫不及待,要痛饮那即将到来的、由长城守军与追击部队共同酿成的围猎之血!
关塞的大门,即将为这些奔逃的胡虏,彻底关上!一场精心准备的围歼盛宴,随着狼烟的升起,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