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方余轻拍他肩头,意味深长道,方才我们不就是从陨铜腹中来到此处?
宇者,有四方上下却无边际;宙者,含古今之长却无始终。
有形而无定形谓之为宇,有延而无源流谓之为宙。
宙宇相合,周而复始,一体两面,虚实相生,你又怎知眼前为真,而非另一场大梦?
齐铁嘴闻言一愣,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终是苦笑道:连青乌子都参不透的玄机,我岂能辨明真假?
不过经方爷这么一点拨,我倒信了三分。
“若视陨铜为连接阴阳的媒介,诸多谜团便迎刃而解——眼前种种,不过是内心执念的映照。”
“可若真如你所说,这陨铜未免诡异莫测,不如趁早抽身,以免无法脱困。”
方余微微摇头,未发一言。
此等玄妙之事,纵使他前世阅历丰富,也未曾参透其中奥秘。区区凡人,又怎能妄测天意?
还是谈些实际的吧。
比起晦涩难解的物理玄理,他更偏爱浅显直白的生物知识。
“你们看!”
方余与齐铁嘴交谈间,张启山忽然从青乌子口中取出一物。
众人视线瞬间汇聚于他掌心。
“押舌?”
“怪哉,青乌子连九窍玉都未用,怎会在口中含此物?何况还是块石头。”
齐铁嘴捻须沉吟,面露困惑。
自古王侯下葬,多以九窍玉封窍镇尸,保肉身不腐。
即便不用九窍玉,也会在口中置玉蝉或明珠,喻示轮回往生。
寻常百姓虽无此等讲究,也会在逝者口中放铜钱或谷穗,祈愿冥途丰足,来世安乐。
可这口含石块之举,却是前所未闻。
莫说吉祥之意,单是此举便已大违常理。
“让我瞧瞧。”
方余眸光微动,接过张启山手中石块。
触手刹那,顿觉分量异常。
看似不过花生大小,重量却抵得上柑橘。
“这般沉重……必是陨铜无疑。”
“应是从大块陨铜截取,但未触发任务……看来仍在幻境之中。”
“阴阳相生,真正的任务陨铜该在现世青铜棺内……可《相冢书》又藏于何处?”
“等等,或许另有玄机——自入迷阵起便已中招,两处主墓室皆为虚妄……真墓室实则另有所在!”
“方兄?”
张启山的呼声将方余拉回现实。
他敛神归位,递还陨铜。
“开棺取物已毕,该离开了。”
“莫忘了,外界还有青铜棺待解。”
张启山猛然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记正置身虚幻之中。
先前他还盘算着直接从铁索桥脱身。
静默半晌,他侧身望向霍三娘。
三娘,你觉得呢?
动身吧。
霍三娘紧蹙双眉,终是长叹一声。
她心里清楚张启山为何要征求她的想法。
之前张家亲兵逃了六人,她手下同样少了六个。
十二人里,五个永远沉在湖底,余下七个至今杳无音讯。
但此刻必须果断抉择了。
离开长沙城已过一日,八成早被日本人盯上。
待最后那具青铜棺开启后,务必立即炸毁墓道,撤离矿山。
再耽搁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插翅难逃。
先破了这幻境!
霍三娘没有反对,张启山面色阴沉,率先走向那块陨铜。
众人紧随其后,陆续跨入其中。
待眼前景象重新清晰时,众人已借陨铜重返现实。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连方余也骤然收缩瞳孔,心神俱震。
按常理,穿过陨铜后本该回到最初的主墓室。
然而此刻,他们竟站在一个巨大深坑的边缘。
更令人震惊的是,先前见过的那块巨型陨铜,此刻正静静躺在坑底。
果然当真如此!
好高明的手段两座主墓室皆是假象!
电光火石间,方余已想通前因后果。
他们从未到过真正的主墓室。
穿过迷宫后所见并非墓道入口,而是陨铜本身。
那座迷阵隐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通路。
踏入陨铜的磁场范围后,他们便已坠入幻境,所见所闻皆为虚妄,步步深陷其中。
如今能脱离幻境,或许与逃散的张霍两家子弟有关。
陨铜能捕捉人的意念,幻化出内心最恐惧或最渴望之物。
心志不坚者沉溺幻境,难以抽身;而意志坚定者受影响较轻。
当两批人分道扬镳,彼此意念无法共鸣,幻境自然难以维系。
正因如此,唯有清醒之人才能识破虚妄——他们只需专注于本心,便不会被旁人的执念所牵绊。
“奇怪,天色怎么突然暗了?”
“快看那边……是树林?”齐铁嘴猛然喊道。
“把所有照明设备都打开!”张启山与霍三娘不约而同地下令。
刺目的光线撕裂黑暗,一片幽深的地下森林骤然显现——这仍是地底洞穴,却林木繁茂,犹如原始丛林。
浓重的雾气在林间浮动,遮蔽了视线,让人难以辨清周围的景象。
“果然如此……”
张启山忽然嘴角微扬,神色镇定自若,与其他人的惊疑形成鲜明对比。
他口袋里的那块小陨铜已消失无踪,唯独手上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真相已近在眼前。
“佛爷?”
“您看出什么端倪了?”
见张启山这般反应,众人纷纷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张启山略微点头,却又轻轻摇头,淡然一笑:“从见到那些亲兵慌乱失措时,我便有所猜测,眼前所见皆为幻象。”
“不过先前仅是推测,直到此刻,方能确信。”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队伍末尾,正陷入沉思的方余。
“我看方兄一路时常走神,或许他早已察觉到异常,识破了此处的玄机。”
齐铁嘴一听,立刻凑到方余身旁,悄悄推了推他。
“怎么了?”方余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方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先前所见皆是幻境?”
见方余这般神情,齐铁嘴心头一沉——看这模样,他确实早已了然于心。
“是啊,这不都已经走出来了吗?”方余坦然点头,抬手摸了摸下巴。
“什么?!”
“您早就知道了?!”
“为何不早些说明!”
齐铁嘴满脸懊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若是早些知晓那些皆是幻象,他也不必一路提心吊胆了。
“说了也无用,我自己也未能幸免。”方余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