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墓碑育婴(2 / 2)

他掏了出来。

是一颗水果糖。纸已经有些发软,边缘微微卷起,但那熟悉的、廉价的甜香,却穿透了宇宙的冰冷,钻入他的鼻腔。

是他当年,在工地上发了工资,特意买来,想送给肖红,却始终没好意思当面给出去的那颗。他一直留着,像留着一个不敢触碰的梦。此刻,这颗糖,竟成了他与这新生命之间,唯一的、也是最笨拙的纽带。

“……糖……”张超看着手中这颗在宇宙星光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的糖果,又看看裂缝中抽噎的婴儿。他忽然意识到,这颗糖,或许就是他能给这个“女儿”的,第一份“父爱”。这念头让他既想哭,又想笑,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责任”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肩上。

他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开那层早已发粘的糖纸。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拆礼物的孩子,生怕弄坏了里面的东西。

然后,他伸出自己那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指,将那颗小小的、圆润的、五彩斑斓的水果糖,轻轻地、轻轻地,递向墓碑裂缝中那团微光。

“别哭……”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就像当年在工地上,那个红着脸、手心冒汗的年轻工人,“糖……糖马上来。”

他没有喂,只是将糖果举在裂缝前,让那一点微弱的、属于地球的、廉价的甜,成为这新生命在宇宙中看到的第一个“光”,第一个来自“父亲”的、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许诺。

奇迹发生了。

婴儿的光点“眼睛”牢牢地“盯”住了那颗糖果。啼哭声彻底停止了。它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反而好奇地、缓缓地,朝着那点色彩伸出了无形的“手”。

就在它的“手”即将触碰到糖果的瞬间——

“嗡——!”

婴儿身上那层星云襁褓,突然剧烈地波动!乳白色的光芒急速旋转、压缩,如同一个微型的宇宙在坍缩、重组!

“咔……”

一声轻响,如同蛋壳碎裂,又像是某种枷锁被挣断。

光芒散去。

墓碑裂缝中,那个不足巴掌大的婴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穿着一件由星光编织的小小工装的小女孩。

她有着肖红般温润柔和的眉眼轮廓,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能融化冰雪的温柔。但那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翘、带着倔强弧度的嘴角,却分明是张超的翻版。

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光下的瀑布,发丝间流转着细碎的星光,用一根褪了色的、却异常坚韧的蓝色发绳松松地扎着,发绳的结打得歪歪扭扭,像极了张超当年笨手笨脚给她系发绳的样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是纯粹的、如同归藏剑命石与心口玉佩融合后般的深邃蓝,里面仿佛有星河在缓缓旋转,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却又深邃得能看透人心。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目光先是落在张超手中那颗水果糖上,那点色彩让她的小脸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露出了两颗小小的、珍珠般的乳牙。然后,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灵性,抬起了头,看向张超。

她的视线,精准地穿透了张超的工装,落在了他心口那个滚烫的玉佩上。

玉佩上,肖红元婴的虚影,正与小女孩的目光遥遥相对,剧烈地共鸣着,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空与生死,在互相呼唤。而归藏剑的剑格命石,也在此刻重新亮起,蓝光与玉佩、与小女孩的眼睛,形成了完美的三角共鸣。

“……爸爸?”小女孩开口了,声音如同清泉滴落玉盘,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血脉相连的亲昵与依赖。

张超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手里的糖果“啪嗒”一声,掉在了漂浮的墓碑碎片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工装上沾染的“新生初乳”和之前的血污,混在一起,留下了一片狼狈的痕迹,却也是他此刻心境的真实写照——混乱、不堪,却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情感洪流所淹没。

他,张超,一个在工地上混日子的糙汉,一个被命运玩弄的“创世暖流”提供者,一个在星宫血战中活下来的亡命徒……

此刻,却被一个三四岁小女孩的一声“爸爸”,叫得魂飞魄散,泪流满面。

他想反驳,想说“我不是”,想说“你认错人了”。可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是她!就是她!那眉眼,那倔强的嘴角,那蓝色的发绳……每一个细节都在尖叫着她的身份。

他想起“脐带战争”中,归藏剑为何能与他的血共鸣。

他想起“星宫幻境”中,肖红为何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取他所在星球的平安。

他想起“创世诗篇”里,那句“当爹的”的怒吼,为何能成为宇宙的诗眼。

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孩子,是肖红用她的生命、她的爱、她对他的思念,以“新生初乳”和“宇宙脐带”的能量,孕育出的双生之魂!是“熵乳”纪元终结后,新纪元的第一缕纯粹的生命之光!是肖红留给他,也是留给宇宙的——最珍贵的“奶渣”。

“呜……”小女孩似乎被张超的沉默和泪水吓到了,小嘴一瘪,又要哭。

“不哭!不哭!”张超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想从地上捡起那颗沾了灰的糖,又想起上面脏了,急得直跺脚。他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最干净的、用来擦汗的旧毛巾,胡乱地在糖上擦了擦,然后又嫌不干净,干脆用自己还算完好的袖口使劲蹭。

最后,他红着脸,把那颗被蹭得发亮的糖果,重新递到小女孩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笨拙得如同他的人生:

“给……给你!新……新的!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