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里,死寂沉得能拧出水。隔壁产房肖红那破风箱般断续的喘息,每一次都像钝刀子刮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全息投影上,那条代表宫缩的猩红曲线终于从令人心脏停跳的峰值跌落下来。
肖红彻底陷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婴儿的啼哭也消失了,只剩下监测仪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如同在为这对母子倒数计时。
主屏幕上,月球表面那灰白色的巨大瘤状凸起,搏动也诡异地放缓了,如同一个暂时餍足的胃囊。
但环形扫描图上,代表吞噬边界的猩红光圈并未停止扩张,只是速度从狂暴的指数级增长,变成了冰冷、稳定、不可阻挡的线性推进。每一次推进,都伴随着一座小型轨道器或地面基站信号的永久熄灭。
“同步率…下降了。”技术主管的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母体昏迷,痛苦阈值降低,癌变核心的‘兴奋度’也降低了…但吞噬还在继续。它在‘消化’。”
老王没看屏幕。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隔离产房内那片依旧悬浮在空中的、由肖红初乳构成的超流体薄膜。
那薄膜此刻不再疯狂书写冰冷怪异的物理定律,表面的拓扑刻痕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状态,如同被冻结的宇宙法典。
但薄膜本身并未消失,它像一块凝固的、拥有无限复杂结构的、微缩的星云,静静悬浮在维生基座上方,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非电磁辐射。
薄膜的中心,那个由嵌套莫比乌斯环构成的克莱因瓶结构核心,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月球癌变核心模型上一个对应节点的瞬间“冻结”和“解冻”。
“干扰还在…”老王的声音嘶哑,“但这薄膜的能量在衰减…它在消耗肖红的生命力维持自身…或者说,在消耗肖红体内那个胎儿的力量。”他想起了章纲里那个冰冷的词——哺乳消耗胎儿生命时长。
“老王!”一个紧急通讯窗口强行切入主屏幕,画面里是地球联合议会紧急委员会主席那张苍老而铁青的脸,“‘乳书定律’的分析报告出来了。结论…是绝望的。”他的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那薄膜书写的新物理规则片段…指向一种可能性。一种…对抗‘月癌’乃至更深层‘熵增疫病’的可能性。但它需要能量,一种…我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提供的拓扑序能量。肖红…肖红的痛苦和生命,只是引信,只是微不足道的薪柴。”
画面切换,一份极度简化的模型在屏幕上展开。模型的源头是肖红和她腹中的胎儿,延伸出那悬浮的初乳薄膜。
薄膜如同一支笔,试图在宇宙的基底上书写对抗癌变和熵增的“抗体”。但书写的过程,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
模型的另一端,箭头指向月球癌变核心,指向那由拓扑缺陷构成的贪婪深渊——它本身,似乎就是这种能量的来源之一,但却是狂暴、无序、无法直接利用的。
“我们需要‘薪柴’。”议会主席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一种能稳定承载、转化并注入那片薄膜的‘有序负熵’。一种…能代替肖红痛苦,甚至代替胎儿生命时长的‘燃料’。”
老王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明白了。他看到了章纲里那个更冰冷、更残酷的标题——量子薪祭:用克隆体炼文明疫苗。
“目标已锁定。”技术主管的声音在控制室响起,带着一种执行命令的麻木。主屏幕画面切换,视角拉向近地轨道深处。
那里,漂浮着一座庞大而冰冷的环状空间站——“普罗米修斯”生物工程坞。
坞内,无数透明的圆柱形培养舱如同蜂巢般排列,幽蓝色的营养液中,浸泡着成千上万具…人体。他们面容各异,但都带着一种出厂设定般的平静,身体发育程度从胚胎到完全体不等。
这是人类在星际殖民时代留下的最大伦理遗产,也是最后的储备资源库——克隆体农场。
“筛选完成。编号:Alpha-pri-的培养舱,冰冷的合金钳爪扣住了那个沉睡克隆体的四肢和头颅。
嗤啦!
舱内幽蓝的营养液被瞬间抽干。克隆体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程序被强行激活的茫然,以及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纯粹的、对未知的空白。他被机械臂粗暴地拖拽出来,赤裸的身体在冰冷的真空舱内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最终被塞进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金属蛋壳的密封舱内。
“量子火葬舱准备就绪。”冰冷的电子音宣告。
蛋壳舱的内壁瞬间亮起刺目的白光!那不是火焰,而是密集到超越想象的、被约束在强磁场中的高能粒子束流!它们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瞬间贯穿了克隆体的身体!
没有惨叫。克隆体的身体在亿万粒子束流的冲刷下,没有燃烧,没有碳化,而是发生了诡异的“解离”。构成他身体的原子、分子,在超越阈值的能量轰击下,被强行“敲碎”、“剥离”!
他的皮肤、肌肉、骨骼…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沙雕,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分解并非化为灰烬,而是被狂暴的能量场撕扯成最基础的物质粒子流!粒子流在强磁场和特殊力场的约束下,在蛋壳舱内疯狂旋转、碰撞,形成一个炽热、混沌、不断向内坍缩的等离子漩涡!
霍金辐射收集阵列启动。
电子音再次响起。
蛋壳舱的外壳上,无数细密的、由奇异超导材料构成的环状阵列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它们像无数只贪婪的手,伸向舱内那个狂暴的等离子漩涡核心——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