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被天神打翻的水桶,倾盆而下砸在仓库废墟的断壁残垣上。
锈迹斑斑的钢筋在雨幕中支棱着,像巨兽暴露在外的肋骨,每一滴雨水撞击铁皮的声响都像重锤敲在鼓膜上,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慕容宇从钢筋混凝土的缝隙里爬出来时,满口都是铁锈味混着泥水的腥气,牙齿咬着的U盘外壳已经被唾液泡得发皱变形,边缘锋利的塑料硌得牙龈生疼,渗出的血丝混着唾液咽进喉咙,泛起淡淡的咸腥。
他撑着根弯曲的钢管站起身,浑身的骨头像被拆过重装,每动一下都发出“咯吱”的抗议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作战服后背被划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肤还残留着电击后的灼痛感,像敷了层滚烫的辣椒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倒吸凉气。
雨水顺着额发往下淌,糊住了视线,只能看见眼前模糊的光影里,欧阳然正从一片倒塌的铁皮下钻出来,黑色战术服沾满了泥浆和灰尘,左肩膀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细小的坑,像某种不祥的标点符号。
“喂,慕容警官,你这咬U盘的样子,跟我家楼下护食的柴犬一模一样。”
欧阳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喘,胸腔剧烈起伏着,却依旧不改戏谑本色。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左眉骨的疤痕在雨幕中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条温柔的小蛇。
慕容宇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汇成细小的水流,那片皮肤因为寒冷微微泛着青白,却依旧挡不住紧致的线条。
慕容宇吐槽U盘,刚要反驳“你才是狗”,就被欧阳然拽着衣领拉近。
对方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冰凉,指腹却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在触到他脖颈处的电击伤痕时,突然放轻了力道,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嘶——”
慕容宇倒吸一口凉气,那处皮肤还在发烫,被指腹轻轻一碰,就像有电流窜过,激得他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他下意识抓住欧阳然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伤口边缘的结痂,粗糙的触感让人心头发紧。
“你的伤……”话音未落,就看见一滴鲜血从欧阳然的伤口滴落,正好砸在他掌心的U盘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像朵绽放在塑料壳上的残花。
雨水还在冲刷着那片血迹,却怎么也冲不散那抹刺眼的红,像烙印一样刻在慕容宇的视网膜上。
【这家伙总是这样,先关心别人,再想起自己。】
慕容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三年前警校冬季拉练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当时两人被困在雪山小屋,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里,欧阳然发着高烧,脸颊烧得通红,却把仅有的毛毯裹在他身上,自己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牙齿打颤还嘴硬说“我火力旺,不怕冷”。
第二天早上,慕容宇发现欧阳然的手冻得发紫,却还笑着递给他半块冻硬的面包。
此刻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过来,和当年一样,带着种让人安心的灼热,仿佛能驱散所有寒冷和恐惧。
欧阳然突然拽着他往仓库后方跑,战术靴踩在积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慕容宇的裤脚,冰凉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上爬,冻得小腿肌肉发僵。
“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却异常坚定,像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灯塔。
慕容宇被他拉着跑,手腕被攥得生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莫名地不想挣脱——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比想象中更让人依赖,仿佛只要跟着这个人,就永远不会迷路。
两人钻进隔壁废弃的屠宰场时,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腐肉的酸臭味扑面而来,像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呛得慕容宇差点干呕。
地上散落着生锈的屠宰刀、断裂的铁链,还有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欧阳然熟门熟路地绕开满地的屠宰工具,动作敏捷得像只猫,他推开冷藏库的厚重铁门时,“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屠宰场里回荡,惊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两人闪身进去,门还没完全关上,外面就传来了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雨幕的嘈杂,像催命的符咒。
“得救了?”
慕容宇松了口气,刚要去掏手机联系赵磊,就被欧阳然按住了手。
对方的掌心带着雨水的冰凉,却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坚定的力量,让他下意识停下动作。
“别高兴太早。”
欧阳然靠在冰冷的铁门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眉头紧锁,
“李默死前按了警报器,这警笛是冲我们来的——他想让我们被当成嫌犯抓起来,借刀杀人这招玩得挺溜。”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扫过慕容宇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让慕容宇的耳尖瞬间泛红。
冷藏库内的温度骤降,零下十度的低温像无形的冰刃,瞬间包裹住两人。
墙壁上结着厚厚的白霜,冷雾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呼出的气息立刻变成白色的烟团,像一个个破碎的泡泡,转瞬即逝。
慕容宇抱紧双臂,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牙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电击后的后遗症让他浑身无力,此刻更是觉得血液都要冻住了,指尖泛着青白,连弯曲都变得困难。
“过来。”
欧阳然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像道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
“背靠背,能暖和点,你总不想明天变成冰雕吧?”他
的语气里带着调侃,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慕容宇犹豫了一下,还是靠了过去,后背紧贴着对方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欧阳然身体的温度,还有他平稳的心跳,像台可靠的引擎,在寒冷中提供着力量。
那坚实的触感让他莫名心安,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原来他的后背这么宽,这么可靠。】
慕容宇的脸颊微微发烫,尽管环境冰冷,却觉得有股热气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他想起警校体能测试,自己不小心崴了脚,欧阳然背着他跑完全程。
当时趴在他背上,也是这样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阳光的气息,只是那时没觉得,这味道竟会让人如此安心,此刻想来,心里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欧阳然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嘶啦”一声划破自己的战术服,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冷藏库中格外清晰。
他从内衬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加密芯片,芯片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在冰冷的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热气,像一颗温暖的星星。
“芯片防水,比U盘安全。”
他转过身,不由分说地将芯片塞进慕容宇怀里,还用对方的衣服裹紧,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慕容宇的胸膛,带来一阵灼热的触感,“你贴身放着,别弄丢了——这里面有我爸留下的暗网密钥,是证明他清白的关键,比我的命还重要。”
慕容宇低头看着怀里温热的芯片,又抬头看向欧阳然。
对方的战术服被划开后,露出了里面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左胸口有块淡粉色的疤痕,是上次在工厂被钢管砸到留下的,像朵绽放在肌肤上的花。
他突然伸手按住欧阳然流血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为什么总替我受伤?”
慕容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里满是自责和心疼,像被雨水打湿的小鹿,
“上次的炸弹,这次的电击,还有……你明明可以不管我的,你没必要这么拼命。”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欧阳然伤口周围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每一道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让他疼得无法呼吸。
欧阳然的呼吸突然顿住,他看着慕容宇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被坚定取代。
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在慕容宇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没让他缩回手。
“因为你是唯一能证明我父母清白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我爸被诬陷通敌,我妈被逼得精神失常,整个警队都觉得我们家是叛徒,只有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和我一起查下去,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他的呼吸喷在慕容宇的耳廓上,带着血腥味和雨水的凉意,却让慕容宇的耳尖瞬间发烫,像被火烧了一样。
“而且……”
欧阳然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慕容宇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衣角,
“我不想看到你出事,一想到你可能会受伤,我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慕容宇却懂了,那未尽的话语里,藏着比友情更深厚的情感。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慕容宇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冷藏库的压缩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随即停止了运转。
灯光瞬间熄灭,黑暗像潮水般涌来,将两人包裹其中,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外面微弱的警笛声,才能证明外界的存在,像遥远的催眠曲,在黑暗中回荡。
黑暗中,两人都没说话,只能听见彼此逐渐加速的心跳声,“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冷藏库里格外清晰,像两鼓和鸣,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近,仿佛要融为一体。
慕容宇能感觉到欧阳然的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就像当年在模拟法庭上,他被评委追问得哑口无言时一样,可爱又让人心疼。
“慕容宇,”
欧阳然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像个迷茫的孩子,在寻求肯定,
“你说……我们能找到真相吗?我有时候真的很怕,怕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怕我爸妈永远洗不清冤屈。”
他的语气里少了平时的戏谑,多了几分脆弱,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内心最柔软的一面。
慕容宇握紧了怀里的芯片,也握紧了欧阳然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让他勇气倍增,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能。”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黑暗中的一束光,
“只要我们一起,就没有找不到的真相,没有翻不了的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就算拼了命,也要还叔叔阿姨一个清白。”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答应过你,说到做到,我慕容宇从不说空话。”
欧阳然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他反握住慕容宇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彼此的手融为一体,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对方。
“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我们可说好了,谁也不许先放弃,谁放弃谁是小狗。”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也慢慢重合。
尽管环境冰冷,危机四伏,却有种莫名的情愫在空气中滋生、蔓延,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彼此的心脏。
慕容宇突然觉得,就算被困在这里,就算要面对无数危险,只要身边有欧阳然,就没什么好怕的,甚至觉得,这样的独处时光,竟有些让人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