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管硌得骨头生疼,欧阳然却只觉得对方的呼吸烫得惊人。
他看见慕容宇汗湿的额发垂下来,蹭着他的鼻尖,听见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怕。”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羽毛搔过心尖。
黑衣人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管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擂鼓般的心跳。
慕容宇的睫毛垂下来,几乎要碰到欧阳然的眼睑,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的手……很烫。”
欧阳然猛地缩回手,手背在制服上蹭了又蹭,却蹭不掉那残留的触感。
他别过脸看见慕容宇脖颈上的红痕——刚才挣扎时被他指甲刮到的,像条暧昧的项链。
“你的衣服……”他指着对方撕开的领口,那里露出的锁骨上有颗小小的痣,“被钩破了。”
慕容宇喉结滚动着,指节泛白的手悬在距离他后背半寸的地方,绷带边缘渗血的暗红色痕迹刺得他眼眶发烫。
潮湿的铁锈味混着廉价绷带的药味在管道里弥漫,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撞在一起,又像受惊的蝶群般四下飞散。
当慕容宇撞上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时,仿佛有根带电的铁丝突然缠住心脏,他猛地偏过头,耳尖烫得能点燃管道里漂浮的灰尘。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不知是谁刻意放缓的呼吸声里,混着某种比管道深处滴水声更细微的响动——像是冻土下深埋的种子,正顶着碎石瓦砾,发出生命破土时清脆的爆裂声。
爬出来时,欧阳然的牛仔裤沾着厚厚的灰尘,膝盖处磨出的破洞露出渗血的皮肤。
慕容宇皱着眉蹲下来,掏出药膏挤在掌心搓热,触碰到伤口的瞬间,他听见对方倒抽冷气的声音。
“疼就说。”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动作却放得极轻,指腹避开结痂的地方打转。
“谁疼了。”欧阳然嘴硬地扭过头,却在看见慕容宇认真的侧脸时,突然没了底气。
这家伙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鼻梁高挺得像雕塑,连皱眉的样子都该死的好看。
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医疗室,也是这样被按住涂药,那时他还嘴硬说“多管闲事”,心里却偷偷数着对方长而密的睫毛。
“小时候跟我爸来这儿,他说这里的机床比他还老。”慕容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欧阳然的膝盖上,药膏的清凉混着体温传来,“那天他穿的警服,跟我现在这件一模一样。”
欧阳然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档案室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慕容宇的父亲穿着警服站在机床前,笑得一脸严肃,而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攥着父亲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星星。
“你很崇拜他吧。”他轻声说,看着慕容宇突然柔和下来的侧脸,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了。
“以前是。”慕容宇擦掉手上的药膏,突然抬头撞上他的目光,“现在……更想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他的眼神很认真,像在宣誓,让欧阳然突然想起射击考核时,这家伙闭着眼都能打中靶心的样子,专注得让人移不开眼。
两人在废弃工厂的地下室里待到天黑。
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慕容宇点燃捡来的蜡烛,火苗在两人之间跳动,投下摇曳的光影。
欧阳然靠在墙上,解开衬衫处理后背的伤口,他能感觉到慕容宇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疤痕上,那道从肩膀延伸到腰侧的伤疤,像条狰狞的蛇。
“别盯着看了,会做噩梦的。”他故意调侃,心里却有些发慌。
这道疤是十年前那场火灾留下的,也是他和慕容宇命运纠缠的开始。
那时他被压在废墟下,是慕容宇的父亲冲进来把他抱出去,而慕容宇就站在火光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枚警徽。
“挺酷的。”慕容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像勋章。”他的目光很干净,没有同情,只有纯粹的欣赏,让欧阳然突然红了眼眶。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把这道疤当怪物,而是当成勋章。
“喂,慕容宇。”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等这事结束,我们比一场吧。”
“比什么?”慕容宇挑眉,烛光在他眼里跳跃。
“比射击。”欧阳然的嘴角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像只骄傲的孔雀,“上次你耍赖,不算。”
“谁耍赖了。”慕容宇嗤笑,却忍不住想起那天的场景。
欧阳然打偏最后一枪时,耳尖红得像樱桃,他故意装作没看见,转身时却差点笑出声。
“好啊,输的人要在全校面前学狗叫。”
“一言为定。”欧阳然伸出手,掌心向上。
慕容宇握住他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彼此的掌心都很烫,带着未消的紧张和一丝莫名的悸动,像握住了一团跃动的火焰。
深夜的仓库废墟笼罩在月光下,像头沉睡的巨兽。
慕容宇和欧阳然猫着腰穿过警戒线,脚下的碎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十年前的火灾痕迹依然清晰,焦黑的梁柱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炭和铁锈的味道。
“坐标指向这里。”慕容宇用手电筒照着地面,在一块松动的石板前停下。
两人合力搬开石板,
打开的瞬间,他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还有盘老式磁带。
照片上是赵国安和猛虎帮老大的合影,背景正是这个仓库。
而磁带放进随身听的瞬间,传出赵国安阴狠的声音:“……把那批军火藏好,等风声过了……”
突然,仓库的探照灯全部亮起,将两人照在原地。
赵国安的笑声从扩音器传来,像夜枭的尖叫:“慕容宇,欧阳然,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默带着黑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枪口对准他们。
“赵局说了,留活口。”他的眼神闪烁,却在看到欧阳然流血的绷带时,突然皱了皱眉。
“看来我们被算计了。”慕容宇将铁盒塞进欧阳然怀里,突然拽出藏在靴筒的匕首,“跑!”
欧阳然却没动,他掏出打火机点燃磁带,在火光中冲慕容宇笑:“要走一起走。”那笑容像三年前在火场里,他朝慕容宇伸出手时一样灿烂。
枪声响起的瞬间,两人同时扑倒在地。
子弹擦着头皮飞过,打在焦黑的梁柱上迸出火花。
慕容宇拽着欧阳然滚到掩体后,看着对方嘴角沾着的烟灰,突然笑了。
“喂,要是能活下来,我让你赢一次。”
“谁要你让。”欧阳然踹了他一脚,却在对方转身挡子弹时,突然扑过去抱住他。
子弹打在铁盒上发出闷响,两人滚作一团,在满地碎玻璃上留下蜿蜒的血迹。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赵国安的怒吼声、黑衣人的惨叫声、还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混在一起,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慕容宇看着压在身上的欧阳然,对方嘴角还挂着笑,额前的碎发沾着血,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说,”欧阳然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带着血腥味和烟草味,“我们这算不算生死相依?”
慕容宇的喉结剧烈滚动,沾着血渍的手指深深掐进身下人的肩膀。
暴雨冲刷着两人纠缠的身影,远处警笛声刺破雨幕,他却在这一刻听见自己胸腔里轰鸣的心跳声。
对方苍白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映得那双倔强的眼睛愈发亮得灼人。
慕容宇突然翻身将人按进湿漉漉的泥地里,膝盖死死抵住对方不停挣扎的腰腹,指尖颤抖着抚过对方染血的眉骨,在对方刚要开口时,俯身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
他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混着雨水灌进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隙,所以,不准死。
滚烫的呼吸扫过对方冰冷的唇瓣,慕容宇发狠地咬住那抹倔强的嘴角,血腥味在齿间炸开,我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谁都别想带走。
月光透过仓库的破顶照下来,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
那枚磨得光滑的警徽从慕容宇的领口滑出来,与欧阳然怀里的铁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奏响最壮烈的序曲。
而在仓库外,林峰教官带着警队悄悄靠近,他看着监控屏幕上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突然红了眼眶。
王浩躲在警车后面,手里紧紧攥着偷偷录下的证据,心里默念着“一定要平安”。
夜色深沉,仓库里的枪声渐渐平息。
慕容宇和欧阳然靠在一起,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潮湿的水泥地上,斑驳的血迹与散落的弹壳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像极了他们千疮百孔的伤口。
欧阳然的右肩仍在渗血,绷带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慕容宇扯下衬衫下摆为她重新包扎,指尖触到她颤抖的肌肤,这才惊觉两人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紧绷到极致后骤然松懈的脱力。
远处传来警笛的呜咽,混着海风掠过锈蚀铁架的呜咽,在寂静的空间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们困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