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应,只是坐在桌前,看着对面那个穿着他旧衣服的“林砚书”,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阳光照在他脸上,那是属于“林砚书”的笑容,轻松,得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
林砚书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
开学前几天,“林砚书”收拾行李,周慧在一旁忙前忙后,给他买新衣服,新鞋子,连牙膏牙刷都换成了最好的牌子。老林则拉着他,一遍遍叮嘱大学里要好好学习,别辜负了这份“机会”。
没人问过“林砚尘”想不想复读,也没人问过他以后想做什么。好像他这个人,从答应换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开学那天,“林砚书”背着崭新的书包,在父母的簇拥下走出家门。苏晚就站在巷口,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行李箱,看到“林砚书”时,眼睛亮了起来。
“林砚书,这里!”她笑着挥手。
“林砚书”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箱子,笑得灿烂:“等很久了吧?”
“没有,刚到。”苏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微微蹙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有吗?”“林砚书”摸了摸脸,眼神闪烁,“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走吧,火车快开了。”
他拉着苏晚的箱子往前走,两人并肩走着,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那么般配。
林砚书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苏晚的白色连衣裙像一朵云,飘远了,再也不会为他停留。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沿,指甲嵌进木头里,渗出血丝也不觉得疼。
周慧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水:“砚尘,别多想。明年你好好考,肯定能去更好的学校。”
林砚书没接那杯水,只是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巷口,轻声说:“妈,你们会后悔的。”
周慧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傻孩子,一家人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她转身走了,没看到林砚书脸上的表情,像结了一层冰。
那天下午,林砚书搬出了那个家。他没告诉父母,只留了一张字条,说要去复读学校住,方便学习。
他找了个最便宜的复读班,住在学校旁边的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墙壁上渗着水,晚上能听到老鼠跑过的声音。
他把自己埋在书本里,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白天上课,晚上刷题,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醒了继续学。他不再笑,不再说话,眼神里只剩下麻木的执拗。
偶尔,他会从同学那里听到关于“林砚书”和苏晚的消息。说他们在大学里很般配,说“林砚书”很会讨女孩子欢心,说苏晚总是笑着,看起来很幸福。
每次听到这些,林砚书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但他不能停,他要考得更好,要去比那所大学更厉害的地方,他要证明,就算被抢走了一切,他依然能站起来。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考了全班第一。老师表扬他,同学羡慕他,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圣诞节那天,他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里面是一条围巾,灰色的,织得不太好,针脚歪歪扭扭。他认得,那是苏晚最喜欢的颜色。去年冬天,她曾说要给“林砚书”织一条,却总因为功课太忙而耽搁。
他把围巾紧紧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粗糙的毛线,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条围巾,是苏晚犹豫了很久才寄出去的。她总觉得现在的“林砚书”有点陌生,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她解不出题时耐心讲解,不会在她生理期时默默递上热水,甚至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少了几分真诚。她怀念那个会脸红,会低头,眼神干净得像孩子的林砚书。
可她不知道,那个林砚书,正在千里之外的地下室里,抱着一条歪歪扭扭的围巾,度过一个没有暖气的冬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高考。
走进考场的那一刻,林砚书深吸了一口气。阳光和去年一样明亮,蝉鸣也一样聒噪,可他的心境,早已天翻地覆。
他认真地答着每一道题,笔尖在纸上划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要赢,不仅要赢回自己的人生,还要赢回那个被偷走的名字。
成绩出来那天,他考得比去年更好,足以去全国最好的那所大学。
他拿着成绩单,站在曾经的家门口,却迟迟不敢进去。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母,如何面对那个顶着他名字的弟弟。
就在这时,门开了。周慧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眶:“砚尘……你回来了。”
“我考上了。”林砚书把成绩单递过去,声音平静。
周慧看着那个分数,手不停地发抖:“好好好……太好了……”
老林从屋里走出来,接过成绩单,看了很久,才抬起头,声音沙哑:“想报哪所学校?”
“北京。”林砚书说。
“离得太远了吧?”周慧有些犹豫,“你弟弟……哦不,砚书他就在北方那所学校,你们离得近点也好有个照应。”
林砚书笑了笑,没说话。他不想和“林砚书”有任何照应,他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去北京上学的前一天,他收到了苏晚的信息,是用陌生号码发来的,问他还好吗。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两个字:“还好。”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那个叫“林砚书”的少年,就像那段藏在大白兔奶糖里的时光,都已经被永远地埋葬在了那个夏天。
而他,林砚尘,将带着一身伤痕,独自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