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绝路(2 / 2)

“母亲的孝期已满,我要娶怜月了。”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好自为之。”

沈微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景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浓。他以为自己会轻松,会解脱,可看到她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却觉得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沈微婉,”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沈微婉缓缓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祝侯爷和苏小姐……百年好合。”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得像在祝福陌生人。

陆景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就这么想让我娶她?沈微婉,你到底有没有心?!”

沈微婉被他晃得头晕眼花,咳嗽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陆景渊吓坏了,赶紧松开手,想替她擦去嘴角的血,却被她偏头躲开。

“侯爷请回吧,”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累了。”

陆景渊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里的恐慌像潮水一样蔓延。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

“微婉,”他的声音带着哀求,“你别这样……我……”

“侯爷,”沈微婉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你娶了苏小姐,她会为你生儿育女,会为你打理侯府,会做一个你想要的、完美的侯夫人。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是他母亲期望的,也是他曾经默许的。

可为什么,他看着她这副样子,会觉得如此痛苦?

陆景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转身踉跄着离开,像个战败的士兵。

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她知道,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让青禾取来纸笔,用尽最后的力气,写下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陆景渊,若有来生,愿你我……永不相见。”

写完,她将信放在桌上,然后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渐渐消失,夜色笼罩了微澜院。沈微婉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微弱,脸上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向她招手,看到了那个没有侯府、没有陆景渊、没有痛苦的世界。

真好。

第二天一早,青禾发现沈微婉时,她已经去了。

她躺在床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桌上放着那封信,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决绝。

青禾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陆景渊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踉跄着扑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

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他哭,不会对他说一句话了。

“微婉……”他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

没有回应。

“微婉!”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你醒醒!我不娶她了!我带你走!我们回家!你醒醒啊!”

他抱起她冰冷的身体,疯狂地摇晃着,眼泪混合着绝望,滚滚而下。

可她再也不会醒了。

桌上的那封信,被风吹落在地。陆景渊看到了,捡起来,一字一句地读着。

“陆景渊,若有来生,愿你我……永不相见。”

永不相见。

这六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妻子,而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是他最后的救赎。

他亲手将她推入了绝路,也将自己,永远地困在了这无边无际的悔恨和黑暗里。

苏怜月的婚事,终究是没能成。

陆景渊遣散了她,将自己关在微澜院里,守着沈微婉的牌位,一守就是十年。

他再也没有喝过酒,再也没有发过脾气,成了京城人人称颂的、沉稳内敛的靖安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在十年前那个夜晚,就随着那个叫沈微婉的女子,一起死了。

微澜院的石榴树,年年开花结果,红得像火,艳得像血。陆景渊常常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那支碎掉的玉簪,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在等。

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等一句永远听不到的原谅。

只是,这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来不及”三个字。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便是一生的绝路。

有些错过,一旦发生,便是永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