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碎玉(2 / 2)

沈微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玉,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是她在这冰冷侯府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就这么……碎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苏怜月捂着嘴,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我不是故意的,表嫂你别生气。”

“你是故意的!”沈微婉猛地看向苏怜月,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你早就想毁了它,是不是?!”

“表嫂你怎么能这么说?”苏怜月眼圈一红,委屈地看向老夫人,“祖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表嫂她误会我了……”

“够了!”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怒视着沈微婉,“不过是一支破玉簪,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怜月又不是故意的,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破玉簪?”沈微婉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在你们眼里,它是破玉簪,可在我眼里,它比你们侯府所有的金银珠宝都珍贵!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她的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悲愤,震得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从未见过沈微婉这个样子,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残到极致,却突然爆发出所有力量的野草。

“放肆!”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在我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掌嘴二十!”

“谁敢动她!”陆景渊一步上前,将沈微婉护在身后,眼神凶狠地看着周围的婆子,“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陆景渊!你要反了不成?!”老夫人气得指着他,“为了这个女人,你连我都敢顶撞?!”

“母亲,”陆景渊的声音冰冷,“微婉没错。错的是她们,是苏怜月故意打碎了她的东西,是您不该动她的陪嫁!”

“你……你……”老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直喘气。

苏怜月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哭着说:“祖母,您别生气,表哥也是一时糊涂。表嫂心里难过,发脾气也是应该的,您别怪表哥和表嫂了。”

她这话说得“懂事”,却字字都在提醒老夫人,陆景渊是为了沈微婉才顶撞她的。

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指着沈微婉:“好,好得很!从今日起,禁足微澜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半步!”

说完,她在苏怜月的搀扶下,怒气冲冲地进了内室。

陆景渊转过身,看着浑身发抖的沈微婉,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蹲下身,想捡起地上的碎玉,却被沈微婉一把推开。

“别碰它!”她的声音嘶哑,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都碎了……什么都碎了……”

她的母亲,她的念想,她对这个家最后一点微弱的期望,都像这支玉簪一样,碎了。

陆景渊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他会赔给她,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赔不了的。

“微婉,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我会想办法……把它修好……”

“修不好了,”沈微婉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碎了的玉,怎么修都有裂痕……就像我和你一样……”

就像我和你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插进陆景渊的心脏。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寂,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以为只要他道歉、弥补,就能回到过去,却不知道,信任这东西,就像那支玉簪,脆弱得不堪一击,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沈微婉被青禾扶着,一步一步地走回微澜院。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陆景渊一眼。地上的碎玉被她留在了正房,像留在那里的,还有她死去的心。

回到微澜院,她就病倒了,比前一次更重。高烧不退,呓语不断,嘴里反复喊着“娘”“玉簪”“碎了”。

陆景渊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他让人去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名贵的药材,可她的烧就是退不下去。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里的悔恨和恐惧像潮水一样蔓延。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这个他曾发誓要好好呵护,却被他亲手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女人,可能真的要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夜深人静时,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滚烫的额头,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微婉,醒醒……求你醒醒……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给你……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你想要的日子……”

可沈微婉只是沉沉地睡着,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片冰冷的霜。陆景渊看着那片月光,突然想起刚成亲时,他也是这样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欢喜和期待。

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会把她伤得这么深,深到连一句“对不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碎了的玉,拼不回。伤透的心,暖不回。

他终于明白,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注定要用一生来偿还。而他的偿还,或许已经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