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陆景渊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她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还有那双盛满了泪水却不肯落下的眼睛,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想起昨夜她额角的伤,想起她平日里的沉默,想起她刚才那句“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次”,手竟再也落不下去。
“表哥,算了,”苏怜月见陆景渊犹豫,赶紧爬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柔声道,“表嫂也不是故意的,许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你别怪表嫂了。”
她越是这样说,陆景渊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甩开苏怜月的手,冷冷地对沈微婉说:“莲子羹不必做了,你回院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甚至没看苏怜月一眼。
苏怜月看着陆景渊的背影,又看了看沈微婉,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委屈的表情,对着沈微婉福了福身:“表嫂,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沈微婉没理她,只是看着锅里渐渐冷却的莲子羹,清香依旧,却再也暖不了她的心。
她被禁足在微澜院,陆景渊没有再来看她。秋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像一首悲伤的曲子。
青禾端来晚饭,看着沈微婉一动不动地坐在窗边,心疼地说:“夫人,吃点东西吧,您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呢。”
沈微婉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饿。”
她想起陆景渊刚才的眼神,想起他那句“我真是看错你了”,心口就像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三年的夫妻,她在他心里,竟如此不堪。
夜深时,雨下得更大了。沈微婉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浑身发冷。她起来找被子,却发现衣柜里的棉被不知何时被换成了薄薄的夹被。
她知道,这定是苏怜月的手笔。禁足的命令是陆景渊下的,府里的人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再把她放在眼里。
寒冷像潮水一样涌来,她蜷缩在床上,把夹被裹得紧紧的,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身体的冷尚可忍耐,心里的冷却像冰窖,冻得她骨头都疼。
她想起未出阁时,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她发了高烧,父亲背着她去看大夫,母亲守在床边,一夜未眠,不停地给她掖被角。那时的雨再大,她心里也是暖的。
可现在,她在这富丽堂皇的侯府里,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连一床温暖的棉被都得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雨夜,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微婉不怕,娘在呢。”
她在梦里笑了,眼角却滑下一滴泪,落在冰冷的枕巾上。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天空放晴,却带着深秋的寒意。沈微婉醒来时,浑身滚烫,头重脚轻,显然是受了风寒。
青禾吓坏了,想去请大夫,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侯爷有令,侯夫人闭门思过期间,不准任何人进出。”
“我家夫人病了!烧得厉害!”青禾急得直哭,“你们让我出去请大夫,不然会出人命的!”
“那也不行,”婆子面无表情,“这是侯爷的命令,谁也不敢违抗。”
青禾没办法,只能跑回屋,用温水给沈微婉擦身降温,又找来家里常备的退烧药,给她灌下去。
沈微婉躺在床上,意识模糊,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一会儿喊着“娘”,一会儿叫着“爹”,偶尔也会喊出“景渊”的名字,带着浓浓的委屈和哀求。
她烧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她的额头,那手很烫,带着熟悉的酒气。她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重得像黏住了一样。
“微婉……”那人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恨和痛苦,“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禁你的足……我不该不信你……”
她想告诉他,她冷,她难受,她想回家。可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地流。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了起来,放进温暖的被窝里,又有人给她喂药,苦涩的药汁滑进喉咙,却奇异地让她安心了些。
她在温暖和苦涩中,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烧已经退了。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床边,暖洋洋的。陆景渊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守了她一夜。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掌心温热,带着一丝粗糙的触感。
沈微婉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终究还是来了,终究还是担心她的。可这份担心,来得太迟,也太沉重,像霜降后的草木,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不想再惊动他。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像刻在骨头上的疤,即使愈合了,也永远会留下痕迹。
窗外的阳光很好,却暖不了她心里的寒冬。她知道,这次的病好了,可心里的伤,却再也好不了了。
在这侯府里,她的春天,早已随着那场被推倒的雨,和那碗冷却的莲子羹,一起落幕了。剩下的,只有漫长而寒冷的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