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兰赶紧放下针线,给他倒了杯热水:“劈完了?”
“嗯。”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眼睛落在她手里的褂子上,“别缝了,明天赶集买件新的。”
“不用,还能穿。”林秀兰笑了笑,“省点钱给咱弟娶媳妇。”
李建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眼角细微的纹路,和嘴角那抹习惯性的、带着讨好的笑意。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秀兰。没喝酒的时候,他清醒得很,知道她跟着自己受了多少苦。她勤快、贤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爹娘也孝顺,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在砖窑厂受的气,挣钱的辛苦,还有没孩子的压力,像块石头压在心里,只有喝了酒,才能借着酒劲发泄出来。每次动手打了她,他都后悔得想死,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
“秀兰,”他放下水杯,声音有点沙哑,“前几天……是我不对。”
林秀兰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没事,我知道你喝多了。”
“我以后……少喝点。”他说这话时,有点心虚。这句话,他说过太多次了。
林秀兰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一丝微弱的光,像风中的烛火:“建国,我信你。”
她总是信他。不管他说了多少次谎,不管他打了她多少次,只要他说会改,她就愿意再信一次。或许是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是除了相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建国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可看到她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手又僵在了半空。
他知道,她怕他。就算在他清醒的时候,她也怕他。这五年的打打闹闹,已经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早点睡吧。”他收回手,起身吹灭了煤油灯。
黑暗笼罩下来,两人躺在炕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说话。
林秀兰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手腕上的淤青还在疼,心里却比手上更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李建国说的“少喝点”能不能算数。
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谁在哭。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裹紧了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李建国也没睡着。他能闻到身边秀兰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那是她用最便宜的肥皂洗出来的味道。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她穿着红棉袄,坐在炕沿上,脸红得像苹果,怯生生地叫他“建国哥”。
那时候,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对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心里又闷又堵。或许,明天去买瓶酒喝吧,喝了酒,就不用想这些烦心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他对秀兰说了,要少喝。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黑暗里,林秀兰轻轻叹了口气,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明天要回娘家了。她得想办法把手腕上的淤青遮住,不能让爹娘看见。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操心。
至于李建国的承诺,她只能再信一次。
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夜还很长,谁也不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等待他们的,会是平静,还是又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