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尘埃里的蝼蚁(2 / 2)

顾砚之握紧了扫帚,指节泛白,没有说话。

昭华郡主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嫌恶:“阿澈别理他,不过是条会喘气的狗罢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旁边的侍女说,“把他拖过来,给我擦擦鞋。”

侍女立刻上前,粗鲁地把顾砚之拖到郡主面前,强迫他跪下。

郡主穿着一双绣着金凤的锦鞋,鞋尖上沾了一点灰尘。她抬着脚,语气冰冷:“擦干净。”

顾砚之的身体僵住了。他是状元,是曾经的驸马,就算现在成了奴才,也有自己的尊严。让他给这个间接害死沈清辞、毁了他一切的女人擦鞋,无异于在他的心上狠狠踩上一脚。

“怎么?不愿意?”郡主冷笑一声,对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立刻明白了,拿起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地就往顾砚之身上抽。

“啪!啪!啪!”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每一下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顾砚之死死咬着牙,硬是没吭一声。他抬起头,看着昭华郡主那张骄纵的脸,又看了看她身边新驸马那看戏般的眼神,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他曾经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青睐,为了那个驸马之位,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毁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沈家。可到头来,他在这个女人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擦不擦?”郡主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语气更加冰冷。

顾砚之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麻木的顺从。他慢慢低下头,伸出冻得皴裂的手,颤抖着,伸向那双绣着金凤的锦鞋。

指尖触到鞋面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沈清辞的笑声,听到了爹娘的叹息,听到了哥哥的怒骂。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终于还是低下了头,用自己的衣袖,一点点擦去鞋尖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灰尘。动作笨拙而屈辱,像一只在尘埃里挣扎的蝼蚁。

昭华郡主满意地笑了,对新驸马说:“你看,再高贵的凤凰,落了架,也不如鸡。”

新驸马笑着附和,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顾砚之擦完鞋,被侍女像拖垃圾一样拖了出去。他趴在地上,背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比背上更疼。

尊严?在绝对的权势和仇恨面前,他的尊严一文不值。

他想起沈清辞,想起她临死前说的那句“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着,是你亲手毁了我,毁了沈家”。

她做到了。

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亲手种下的恶果。是他为了权势背叛了爱情,是他为了富贵杀害了恩人,是他亲手将自己推进了这无边地狱。

夕阳的余晖透过院墙,照在顾砚之满身的伤痕上,泛着凄惨的光。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向那间阴暗的柴房。

路上,遇到几个洒扫的下人,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甚至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把他推倒在地。

“哟,这不是驸马爷吗?怎么走路不长眼啊?”

“呸!什么驸马爷,就是个杀人凶手,活该!”

“听说他以前可风光了,现在还不是跟条狗一样?”

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在他身上,他却连抬头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默默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柴房的门依旧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顾砚之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黑暗瞬间将他吞噬,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他蜷缩在稻草堆里,浑身的伤口都在疼,疼得他几乎要昏厥过去。可他不敢昏,他怕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沈清辞那双死寂的眼睛。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苦,更难,更屈辱。郡主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她会一点点折磨他,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也好。

他欠沈清辞的,欠沈家的,太多太多了。这点苦,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求有一天,能在九泉之下,再见到沈清辞。哪怕她依旧恨他,哪怕她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想亲口对她说一句——

对不起。

只是,他知道,这句对不起,太轻了,轻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柴房外,夜色渐浓,寒风呼啸,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而柴房里的人,只能在无边的黑暗和痛苦里,等待着又一个绝望的黎明。他就像一只被困在尘埃里的蝼蚁,连挣扎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