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是在傍晚接到警方电话的。
彼时他正和沈瑶坐在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漫过精致的餐具,映在沈瑶含笑的脸上。她正说着在国外的趣闻,声音轻快得像风铃,而他的心思却总像被什么东西牵着,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连沈瑶递过来的菜单都看不太真切。
手机突兀地响起时,他甚至松了口气,像是找到了逃离这场刻意营造的温馨的借口。屏幕上跳动着“陌生号码”四个字,他皱了皱眉,划开接听。
“请问是温阮女士的家属吗?”电话那头是沉稳的男声,带着公式化的冷静,却像一块冰,猝不及防地砸在顾言心上。
温阮。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强装的镇定。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我是她……朋友,她怎么了?”
“这里是市交警大队,”对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下午三点十五分,在xx路十字路口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温阮女士……经抢救无效,已经确认死亡。请您尽快过来一趟,协助处理后续事宜。”
“……什么?”
顾言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死亡?温阮?这两个词怎么可能拼凑在一起?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那个充满他们回忆的家里,对她说着最残忍的话,看着她流着泪,看着她像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他甚至还记得她最后看他的眼神,破碎的,绝望的,却又带着一丝不肯相信的执拗。
她怎么会……死了?
“先生?您还在听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拽回,顾言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沈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阿言,怎么了?”
顾言没有理她,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狂风撕扯的布条:“你说清楚……她怎么会出事?什么时候的事?你们确定是她吗?”
“事故发生在下午三点十五分,”对方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我们通过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您的号码。温阮女士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信息已经确认,您尽快过来吧,地址是……”
后面的话顾言已经听不清了。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板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像他此刻的心脏。
下午三点十五分。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时间。那时他刚帮沈瑶挑完一条裙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温阮回复的那个“好”字。他只扫了一眼,甚至没多想她是不是已经搬走了,是不是正拖着行李箱走在冷风中。
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
顾言的眼前一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般地疼。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餐柜上,玻璃杯坠地的脆响和沈瑶的惊呼混在一起,却远不及他耳边那声尖锐的刹车声清晰——那是他此刻才凭空听见的,属于温阮生命终结的声音。
“阿言!你到底怎么了?”沈瑶跑过来扶住他,脸上满是惊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言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他看着沈瑶,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沈瑶回来,如果不是他说了那些话,如果不是他把温阮赶出家门……她就不会出事。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疼得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疯了一样冲出餐厅,任由沈瑶在身后呼喊他的名字。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城市被染上一层虚假的繁华。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路边,挥手拦车,手抖得连车门都拉不开。
“师傅,去市交警大队!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出租车疾驰在夜色里,窗外的霓虹飞快地倒退,像他和温阮那被碾碎的两年时光。他靠在椅背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可眼前浮现的全是温阮的脸。
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羞涩地低下头,耳朵红得像樱桃;是她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是她笑着扑进他怀里,说“阿言,我好爱你”时,眼里闪烁的星光;是她最后坐在地上,看着他收拾行李,眼泪无声滑落的绝望……
他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话——“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你什么都不是”“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寂寞”。
每一句,都像一把刀,现在全都返回来,狠狠扎进他自己的心脏。
他怎么能那么说?
他怎么能那么对她?
温阮那么好,那么温柔,她把一颗心捧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的感情,而他却像个疯子一样,亲手把它摔得粉碎。
“师傅,再快点……求你了……”顾言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爱温阮。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排遣寂寞,是深入骨髓的爱。是习惯了她的存在,是贪恋她的温暖,是想到未来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她的笑脸,是连求婚戒指都早已准备好的笃定。
可这份迟来的认知,却要用她的死亡来证明。
出租车终于停在交警大队门口。顾言付了钱,几乎是滚下车的。他踉跄着冲进办公楼,抓住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就问:“温阮……温阮在哪里?”
警察被他吓了一跳,认出他是电话里的人,叹了口气,带着他往停尸间的方向走。“你做好心理准备,”警察的声音低沉,“事故很严重。”
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