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落无声(2 / 2)

去医院检查那天,天阴沉沉的,像他当时的心情。医生拿着片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说他是肺癌晚期,已经扩散了,让他准备后事。他走出医院时,感觉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嘲笑他的天真——他连活着都费劲,还谈什么盖房娶媳妇。

他没告诉任何人,也没人可以告诉。父母早逝,唯一的哥哥在他进城那年就断了联系,说是嫌他穷,怕他拖累。他就像一棵被风刮到荒原上的野草,孤零零地生长,又孤零零地枯萎。

“冷不冷?”林砚把老黄往怀里搂了搂,狗的身体暖暖的,像个小暖炉。老黄哼唧了两声,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耳朵耷拉着,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点忧郁的眼睛。

雪停了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桥洞外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溅起雪水的声音。林砚却睡不着,胸口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索性坐起来,借着远处的灯光打量着老黄。

这狗真是丑得很,毛色杂乱,一只眼睛因为之前被打伤过,总是半眯着,鼻子上还有块疤。可不知道为什么,林砚看着它,心里就觉得踏实。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只有这只丑狗,会在他饿的时候,把找到的食物推到他面前;会在他冷的时候,紧紧挨着他取暖;会在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时,焦急地用爪子扒他的胳膊。

他想起昨天在公园门口,有个穿着时髦的女人牵着一条雪白的贵宾犬经过,那狗毛发顺滑,戴着精致的小铃铛,和老黄比起来,就像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女人看到老黄,嫌恶地皱起眉头,拉着贵宾犬绕着走,嘴里还嘟囔着“脏死了”。

老黄当时低着头,把尾巴夹得紧紧的,好像自己真的有多不堪似的。林砚心里一阵火气,想冲上去跟那女人理论,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有什么资格呢?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给老黄一个体面的生活。

“委屈你了,老黄。”他轻轻抚摸着狗背上的毛,声音里带着点哽咽,“跟着我,没吃过一顿好的,没住过一个暖的地方,净受委屈了。”

老黄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抬起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湿漉漉的,带着点温热的水汽。林砚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他别过头,看着桥洞外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在路灯下闪烁着,像无数破碎的星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明天能去哪里找吃的,更不知道这场雪过后,会不会有更冷的天气在等着他们。他只知道,只要身边还有老黄,他就不能倒下。哪怕只有一天,他也得陪着这只狗,走过这最后一段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林砚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父母还在,哥哥也在,他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吃饭,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落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老黄一直没睡,它竖着耳朵,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有流浪猫从桥洞外经过,它低低地吼了一声,把猫吓跑了。然后它低下头,用身体紧紧贴着林砚,把自己的体温,一点点传递给这个和它一样孤独的人。

雪地上,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从桥洞一直延伸到远处,一行是人的,一行是狗的,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过。可在这寂静的清晨,桥洞里的温度,却因为两个生命的依偎,比别处高出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