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余烬游魂(2 / 2)

傍晚的时候,她走到了一片荒林。林子里阴森森的,风吹过树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她累得实在走不动了,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蜷缩在那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张家的院子,大火还在烧,张子恒他们三个人站在火里,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伸出焦黑的手,喊着:“偿命来……偿命来……”

她尖叫着醒来,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天已经黑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听得她毛骨悚然。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地发抖。她不怕张子恒他们,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鬼魂?可她怕这无边的黑暗,怕这无尽的孤独,怕这茫茫天地间,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想起了母亲。母亲要是知道她杀了人,会是什么反应?是会骂她,还是会哭?

她又想起了父亲。父亲要是知道张家满门被灭,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她嫁过来?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杀了人,成了罪人,再也回不去了。

她像一个游魂,在这荒郊野外游荡着,白天躲在树林里,晚上就靠着土坡睡觉,饿了就摘野果,渴了就喝溪水。身上的伤口发炎了,红肿流脓,疼得她夜不能寐,可她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只能任由伤口烂下去。

有一次,她遇到了一个砍柴的老汉。老汉看到她,吓了一跳,问她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老汉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她,摇着头走了。

她拿着那个窝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她杀人后,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可这善意,却让她更加痛苦。她不配。

她不敢再靠近任何人,只能往更深的山里走。山里有野兽,有毒虫,可她不怕。死在野兽嘴里,总比被官府抓到,千刀万剐强。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有时候分不清白天黑夜,有时候会对着一棵树说话,有时候会突然大笑,笑完了又开始哭。她知道自己快要疯了,可她控制不住。那些血腥的画面,那些痛苦的回忆,像附骨之疽,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这天,她走到一条山涧边,想喝点水。水里映出她的样子——头发像一团乱草,脸上布满了污垢和伤痕,眼睛深陷,颧骨高耸,瘦得像个骷髅。

她看着水里的倒影,忽然觉得很陌生。这就是夏雨荷吗?那个曾经会对着石榴树笑,会绣鸳鸯的夏雨荷?

她伸出手,想摸摸水里的自己,可手一碰到水面,倒影就碎了,像她支离破碎的人生。

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笑得浑身发抖。

“我是谁……”她喃喃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我到底是谁……”

山涧的水流哗哗地响,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嘲笑她。

她不知道,在她消失后的日子里,张家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官府来了人,勘察了现场,却什么也没查到,最后只能定成意外失火。夏老实和王氏听说了消息,赶来张家看了一眼,看到那片焦黑的废墟,王氏当场就哭晕了过去,夏老实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带着王氏回了家。

没人知道夏雨荷去了哪里,有人说她被大火烧死了,有人说她跑了,还有人说她被山里的野兽吃了。渐渐地,人们不再提起她,就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只有山涧边的那个游魂,还在日复一日地问着自己:“我是谁……”

余烬未灭,游魂无依。她的罪,她的痛,她的绝望,都将伴随着她,在这无边的荒野里,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