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是他姑姑(1 / 2)

厉君撷拉开那扇斑驳沉重的院门,吱呀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门外景象随之映入眼帘。

为首之人,正是南宫窈。

此刻她那张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秀挺,唇不点而朱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忧色,那绝美的五官因这抹愁绪而平添几分动人的脆弱。

站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的人恰好是几个时辰前曾对他们骤然发难、枪风凌厉的玄衣女子。

这女人和几个时辰前那副寒夜霜刃的凛冽模样判若两人。

眼下的她木着脸,唇线紧抿,原本清亮锐利的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眼周带着明显的泪痕,生生将那身逼人的英气折损了几分,露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与狼狈。

在两人身后稍远些的位置,还默然伫立着一对中年男女。

男女俩衣着朴素,面容带风尘与疲惫,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厉君撷不适应门外这过于沉重的氛围,身子微斜,随意地靠向门边,试图用惯常的慵懒姿态打破这片沉寂。

他目光在夏熏弦红肿的眼眸上短暂停留,嘴角牵起一个算不得笑意的弧度,嗓音带着刻意的松缓:“方才我还和剑玉提到你,没想到你这姑娘……来得这般凑巧。”

南宫窈闻言,那双笼着忧色的眼眸先是微微一怔,长睫轻颤了两下,随即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姿态优雅标准,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涩:“晚辈南宫氏,单名一个窈字,见过前辈。”

她微微垂首,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急切,继续道,“贸然前来打扰,还请前辈见谅。”

厉君撷倚着门框,目光掠过南宫窈,落在她身后那对沉默的中年男女身上,又转回她写满忧色的脸庞,眉梢微挑:“南宫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南宫窈掀起眼帘,毫不避讳地直视厉君撷探究的眼睛,“晚辈想见见那位身着赤色衣衫的小公子。”

厉君撷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原来是想见剑玉的弟子。”他侧身让开通路,衣袖轻拂,“那便进来吧。”

他话音落下,目光却再次聚在那对局促不安的中年男女身上,南宫窈见状,微微侧身,轻声补充道:“这是夏叔和许姨,他们……他们与那位小公子也有些渊源。”

厉君撷闻言,未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宫窈一眼,随即转身,不紧不慢地引着众人朝内室走去。

南宫窈、夏熏弦和夏长温夫妇紧随其后,默然穿过庭院,踏入厢房。

甫一进入,南宫窈的目光便急急投向床榻——那里安静躺着一个青年,白发如雪散铺,衬得那张五官绮丽精致的面容愈发苍白,白眉与长睫低垂,即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疏离。

她眼眶骤然一热,酸楚直冲鼻尖,飞快地别过脸去,抬手抵住眼睫,指尖却已触到一片湿意。

厉君撷踱至臧剑玉身侧,手肘轻轻碰了碰这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老友。

臧剑玉连眼风都未曾扫去,银灰色的眸子不离榻上之人,周遭一切仿佛皆与他无关。

南宫窈的脚下意识向床榻走去,目光紧紧锁在覃故苍白的脸上,似乎想再靠近些,在看仔细些。

然而她脚的刚动,一道无形的气劲便悄然阻隔在前,让她不得寸进。

室内的空气霎时凝滞,被一股被无形的寒意笼罩。

厉君撷见状,觑了眼神色如常、宽大衣袖遮掩下老友微曲的双指,暗叹自己真是个劳碌命。

立马再次站出来打圆场,对臧剑玉低声道:“剑玉,这几位……说是与你这小徒弟有些渊源,特意前来探望。”

臧剑玉的视线这才从覃故身上缓缓移开,银灰色的眸子扫过南宫窈几人,那目光冷冽如雪山之巅的寒风,不带丝毫暖意。

“渊源?”他薄唇微启,声音平缓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本尊竟不知本尊这徒儿与你们,有何种渊源?”

南宫窈抿紧唇,没有立即回答。

反倒是她身后的夏长温紧紧握着老妻许安澜颤抖的手,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嗓音紧张而干涩道:“他的父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六百年前,我们一家遭仇人追杀,是他的父母出手相助,救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夏长温此话一出,南宫窈眼底飞速划过几不可察的讶异。

她身侧的夏熏弦反应就过激了些,她猛地回头望向自己爹娘,眼中的困惑与惊疑溢于言表,那目光分明在问:“我怎么从不知晓此事?”

许安澜察觉到女儿的目光,眼神闪躲,悄悄往丈夫身后缩了缩。

夏长温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喉结滚动,低头避开女儿探究的视线。

厉君撷悠闲地环抱双臂,斜倚在身后的圆柱上,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端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目光在南宫窈以及夏家三人之间流转,显然对眼前这出戏码颇感兴趣。

反观臧剑玉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本尊这徒儿自幼父母双亡,由我亲自带回,收为亲传。如今不过四百余岁。”

他目光如刃,直刺夏长温,“你所说的六百年前,他尚未出世。你如何能断定,当年救你那对夫妇,便是他的父母?”

夏长温喉头一哽,险些将“血髓妖藤”四字脱口而出。

幸好理智及时回笼,他强压下冲到嘴边的话,半晌才磕磕绊绊道:“老夫……老夫自有办法辨认,这孩子是否是恩公之子。”

臧剑玉冷眼瞧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更拿不出实证的夏长温,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粘稠了几分。

银灰色的眸子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倦,他转而将视线投向南宫窈,语气冷淡如初:“那么你呢?你与本尊这徒儿,又有什么牵扯?”

南宫窈仍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沉默在厢房中无声蔓延,只听见几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良久,南宫窈抬起眼,毫不避讳地迎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银眸。

袖中的手指收了又松,松了又手,寻常往复,她终于开口,“我、我是他、他的姑姑。”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

可惜她话音落下后,室内霎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短短八个字不啻于一道惊雷,将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震得心神俱颤。

方才还神色淡漠、稳坐榻边的臧剑玉猛地起身,带起一阵微寒的气流。

周身原本内敛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极具压迫感,一双银灰色的眸子死死锁住南宫窈,寒光凛冽,几乎要将她洞穿。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冰冷,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挤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靠着圆柱的厉君撷瞬间站直了身体,脸上那玩味的笑意凝固、消散,转为全然的错愕与审视,目光锐利地射向南宫窈。

另一边,还没从父母隐瞒救的人竟然是一家子救命恩人之子的事情中抽回神的夏熏弦,此刻又猝不及防挨了爱人的一记暴击,猛地转头,望向南宫窈眼中充满了比之前更甚的震惊与茫然。

视线在父母与南宫窈之间急速切换,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夏长温和许安澜也彻底呆住,两人张着嘴,难以置信地望着南宫窈,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许安澜手下力道一个没控制住,指甲几乎嵌进夏长温的衣料里。

不过短短两个呼吸间,屋内所有的焦点和压力,都汇聚到了独自立于中央的南宫窈身上。

面对臧剑玉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目光,和厉君撷难以置信探究的目光,以及夏家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指尖,再次迎上臧剑玉的视线。

“我说,”南宫窈的声音比方才更清晰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我是他的姑姑,他是我……已逝兄长唯一的血脉。”

臧剑玉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凛冽,他向前逼近南宫窈,声音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你如何能证明,他是你那所谓兄长的……存世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