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宴临老师”的习惯,或许会尝试“剥离”掉最核心的那几种情绪。
男孩却猛地摇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是……恐惧。
“不!不能消失!”
他几乎是尖叫起来,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消失了……他们就不要我了!我就没有用了!”
我体内被冰封的混沌之海,似乎因为这句充满了病态依赖和自我价值否定的话语,某处冰层之下,传来了极其细微的、仿佛冰块碎裂的“咔嚓”声。
是哪个“坐标”被触动了吗?小雅的?还是薇薇的?
我强行压下那丝波动,维持着表面的冰冷。
“所以,你来找我,是希望这些声音继续吵下去?”
男孩愣住了,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来找我,或许只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本能,就像飞蛾扑向火光,哪怕那火光会将它焚毁。
“我……我不知道……”
他茫然地低下头,声音重新变得微弱,“我只是……好累……”
他缓缓蹲了下去,将脸埋进膝盖里,宽大的外套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淋湿后瑟瑟发抖的、无家可归的幼兽。
店内只剩下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我没有安慰他。
安慰对我而言,已是无法理解的情感程序。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团混乱的“回响”静电。
它们在哭泣,在嘶吼,在彼此纠缠。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小了一些,男孩才慢慢抬起头,脸上泪水和雨水混杂,一片狼藉。
他看着柜台后依旧面无表情的我,眼神里空洞的镇定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疲惫和一丝……认命般的绝望。
“我该……怎么办?”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站起身,从柜台后走出,昏黄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他。
我伸出手,不是朝向他的身体,而是指向他周身那团无形的、混乱的静电场。
“学会区分。”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里回荡,冰冷而清晰,“区分哪些是他们的噪音,哪些是你自己的声音。”
我的指尖,没有凝聚力量,只是引导着体内一丝被冰封的、属于“观察”的意念,如同探针般,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团静电。
瞬间,男孩浑身一颤,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他体内那些嘈杂的“回响”似乎被这外来的、冰冷的意念短暂地“梳理”了一下,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瞬间的凝滞。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这……这是什么?”
“一道屏障。”
我收回手,重新走回柜台后,“很脆弱,但足够你用来练习区分。当你能够清晰地辨认出那些不属于你的声音时,你才能决定,是继续承载它们,还是……筑起更高、更坚固的墙。”
我没有告诉他,筑墙可能需要付出孤独的代价,也可能需要直面那些情感投射者的愤怒与抛弃。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那无形的界限。
他脸上的绝望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好奇。
“我……我可以练习?”他喃喃道。
“离开这里,就可以开始。”
我坐回椅子,重新拿起那个未擦拭完的玻璃罐,“记住这种感觉。”
男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然后,他默默地站起身,拉了拉那件湿透的宽大外套,转身,再次走入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没有回头。
门轻轻合上。
店内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我低下头,看着光洁的柜台表面。
在那里,不知何时,悄然凝结出了一小片极其淡薄的、如同水汽般的灰色印记,里面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混乱的波纹在荡漾。
一个新的锚点,记录了又一段扭曲的共生关系。
窗外的雨,还在下。
而我体内的冰层之下,那细微的碎裂声,似乎也并未完全平息。
容器依然完整,但承载的黑暗,似乎总在寻找着新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