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碎了。
蛛网般的裂痕从中心炸开,将我的脸分割成无数个扭曲的碎片。
每一片里,都映着一双惊惶失措、眼底藏着疯狂碎片的眼睛。
洗手池里落了几片锋利的玻璃碴,像凝固的眼泪。
右眼下方那颗淡褐色的痣,在破碎的镜面中,被切割、复制,仿佛有无数只小雅的眼睛,在碎片的缝隙里,无声地注视着我。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喘息,胸腔里火烧火燎。
手背传来刺痛,一道细小的伤口正在渗血,是刚才砸镜子时被崩到的。
这点疼痛微不足道,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我一直努力维持的、冷静自持的假象。
恐惧,真实不虚的恐惧,像湿冷的苔藓,爬满了我的心脏。
我不是在帮助她们,我是在献祭自己。
我冲回书房,几乎是扑到那面“藏品”墙前。
那个装着丑陋布偶的罐子,那个空洞的眼窝,此刻在我看来,充满了恶毒的嘲讽。
还有旁边那个新加入的、装着薇薇破碎心形项链的罐子,冰冷的银光下,仿佛也跳动着不祥的脉搏。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必须……阻止它。
小雅。一切的异常,都是从她开始的。
我冲到电脑前,几乎是粗暴地晃醒休眠的屏幕,手指颤抖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小雅的名字,加上她所在城市(一个模糊的区域指向)和之前零碎提及的工作信息。
我要找到“旧小雅”的痕迹,找到那个会哭、会痛、有着鲜活痛苦的女孩,而不是现在社交媒体上那个空洞的仿制品。
网页结果一条条刷出来。
大部分都是她“新生”后的动态,那些阳光下的插花、看展、精致餐点,像一场盛大的、持续不断的谎言。
翻了几页,终于,在一个极其冷门的本地论坛角落,我找到了一条几个月前的帖子。
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标题是:“有没有人认识xx公司的陈小雅?她好像失踪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点进去。
帖子内容很简单,带着网络特有的随意和冷漠:“同组的陈小雅,请假一周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工作群也退了。有谁知道她什么情况吗?之前看她状态就不太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一条是:“估计是感情受挫,躲起来疗伤了吧。”
另一条是:“可能换工作了吧,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
帖子就此沉寂,再无人问津。
“失踪”……“魂不守舍”……
这描述的是我来找我之前的、鲜活痛苦的小雅。
我试图点击发帖人的Id,想发送私信询问更多细节,却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我又尝试用“陈小雅失踪”作为关键词组合搜索,结果空空如也。
那条孤零零的帖子,像是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连涟漪都未曾留下。
不仅如此,我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网络角落——校友录、行业社群、甚至是一些更早的、她可能留下过痕迹的购物评论、随笔博客……所有关于“旧小雅”的信息,都变得极其稀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刻意地、系统地抹除了。
只剩下那个顶着她的名字和照片,在社交媒体上表演着“岁月静好”的空壳。
冷汗,再次浸湿了我的后背。
这不是自然遗忘,这不是简单的“走出情伤”。
这是一种……替代。
一个鲜活的、痛苦的灵魂被抽走,留下一个符合所有人期望的、安全的、空洞的模子。
而那个被抽走的灵魂,其最核心的病态部分,正试图在我这里找到新的宿主。
我瘫坐在椅子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就在这时,书房门口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啪嗒”声。
像是什么小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门口空无一人。
昏暗的客厅光线渗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的目光下落,定格在门边的地板上。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颗……黑色的纽扣。
和之前捡到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布偶丢失的另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