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完伴娘服后,陈晚的热情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迅速驱散了婚纱店VIp室里残余的冰冷和诡异。她拉着我和苏蔓,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妆容、发型、婚礼当天的小细节,仿佛刚才苏蔓的踉跄和手腕上那道刺目的淤痕从未存在过。
秦昀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对陈晚过于跳跃的话题投去一个略带责备但实质纵容的眼神,像主人看着一只过于活泼但讨喜的宠物狗。苏蔓依旧沉默,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在热闹花丛中的枯草,格格不入地沉默着。
几天后,陈晚在名为“伴娘姐妹团”的群里(成员只有我、她、还有一个似乎是婚庆公司的助理)发来了婚前派对(bridalShower)的邀请。
地点:“观澜会所·云顶”。
又一个刻意模糊了现实坐标的名字,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时间定在周六下午。
“姐夫特意包下来的!超棒的场地!大家一定要盛装出席哦!给蔓蔓姐一个完美的惊喜!”陈晚的信息充满了兴奋的感叹号,后面还跟着一串可爱的表情符号。
“惊喜”?我看着这个词,联想到苏蔓空洞的眼神和手腕的淤痕,胃里一阵翻搅。对她而言,这更像是一场无法逃脱的公开处刑吧?
周六下午,我按导航抵达。所谓的“观澜会所”隐藏在城市边缘一片幽静的山坡上,被浓密的绿植环绕,私密性极强。一条蜿蜒的私家车道通向山顶一栋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建筑——“云顶”。
建筑通体由玻璃和冷灰色金属构成,线条锐利,像一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冰,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入口低调而冷硬,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门卫仔细核对着邀请函,眼神锐利得如同扫描仪。
步入大厅,一股混合着昂贵香薰、冰冷石材和某种……过于纯净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城市远景,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云顶”的意境。但室内却被精心调暗了光线,巨大的水晶吊灯只散发出朦胧的光晕,更多的光源来自嵌入墙壁和地面的隐藏式灯带,勾勒出冰冷的几何线条。背景音乐是空灵飘渺的电子乐,旋律模糊,更像是一种营造氛围的、没有灵魂的声波。
派对设在顶层的全景露台。
露台被巨大的透明玻璃穹顶笼罩,像一颗昂贵的水晶球。布置得无可挑剔:长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器和水晶杯盏,堆叠着造型艺术、色彩缤纷的甜点塔。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其间,动作流畅而无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咖啡和昂贵雪茄的气息。
宾客不算多,大约二三十人。
男士们大多西装革履,气度沉稳,言谈举止带着一种精英式的疏离和精于计算的克制。女士们则妆容精致,穿着剪裁得体、价格不菲的礼服,笑容得体,眼神却像经过精确校准,在热情与冷淡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冷场,也不会显得喧闹。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经过精心包装的“得体”氛围,完美得像一幅精修的杂志封面,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苏蔓和秦昀站在露台中央,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
苏蔓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及膝小礼服,款式保守,颜色柔和,衬得她愈发苍白脆弱。她的头发被精心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上化着比试纱那天更浓一些的妆,试图掩盖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
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手指紧紧捏着杯脚,指节泛白。
秦昀则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笑容温煦,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宾客之间。他一手轻轻揽着苏蔓的腰,姿态亲昵而具有宣告意味,另一只手则自然地与人握手、寒暄。
他说话时,目光专注地看着对方,不时微微颔首,显得谦逊有礼,极具魅力。
“林宴姐!这边这边!”陈晚的声音像一道活泼的闪电,划破了这片精心维持的“得体”氛围。她穿着一件亮片小礼服,像只花蝴蝶般飞到我面前,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我往人群中心带。
“快来!蔓蔓姐等你呢!”她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不容置疑的主导感。
我被陈晚拉着,硬生生插入了围着苏蔓和秦昀的小圈子。苏蔓看到我,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像死水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她对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林小姐来了。”秦昀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笑容依旧完美,但那深邃眼底的审视感再次浮现,如同冰冷的探针。“今天很漂亮。”他的赞美听起来公式化,不带任何温度。
“谢谢秦先生。”我客套地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蔓身上。她站在秦昀身边,像一个被展示的附属品,努力维持着站姿,眼神却茫然地飘向玻璃穹顶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灵魂已经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