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门口那从锁孔内部蔓延出来的、湿润新鲜的蛛网,像一张冰冷的符咒,死死贴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黑暗中,那银灰色的、粘稠的蛛丝,仿佛还在眼前蠕动、蔓延……试图穿透禁锢,爬向未知的领域。
那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没有蜘蛛能把网从锁孔内部织出来!除非……那织网的东西,本身就来自地窖深处!它想出来?它是什么?
爷爷指甲缝里的蜈蚣壳碎片,父亲药柜里标注着三年前日期的密封袋,通风管道里首尾相连的蜈蚣圆环……所有零碎的、令人不安的片段,此刻都被地窖门上这张诡异的蛛网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深不可测、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暗谜团。
这个家,这个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夜之间变得无比陌生,仿佛每一块砖石、每一缕空气都浸透着说不出的阴冷和秘密。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恐惧降临!
我必须主动做点什么,必须弄清楚,这诡异的蜈蚣泛滥,这笼罩在整个老宅上的阴云,究竟是只发生在我家,还是……整个村子都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压倒了纯粹的恐惧,带来一种近乎偏执的紧迫感。
天刚蒙蒙亮,雨虽然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蒙着一块巨大的脏抹布。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植物腐败的甜腻。我换上一双厚底雨靴,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湿气的空气,踏出了老宅的门槛。
没有告诉任何人。爷爷和父亲一早就去了地里,奶奶在灶房忙碌,妹妹林晓依旧房门紧闭。这种刻意的“无人关注”,反而更添了几分压抑。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村东头的李婶家。李婶是个热心肠的大嗓门,消息灵通,家里也收拾得干净,如果连她家也……那问题就大了。
穿过湿漉漉的村道,泥泞粘着靴底。路两旁的稻田在阴天里呈现出一种沉闷的墨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腐烂的草叶和……奇怪的、细小的白色泡沫?
几只瘦骨嶙峋的田鼠在田埂上飞快窜过,动作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仓皇。空气中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李婶家的院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李婶那熟悉的、带着点沙哑的嗓音:“谁呀?门没锁,进来吧!”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小院里倒是收拾得挺利索。李婶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眼睛望着阴沉的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婶,是我,林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平常。
“哟!是宴丫头啊!”李婶转过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容,但那双眼睛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和紧张?她的笑容显得有些用力过猛,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快进来坐!啥时候回来的?你爸妈还好吧?”
“回来几天了,都挺好的。”我一边应着,一边走进堂屋。屋里的陈设简单整洁,但空气中同样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腥甜气?很淡,混杂在饭菜味和潮湿气里,但我的鼻子似乎对这种气味变得异常敏感。
寒暄了几句家常,我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李婶,这雨下得没完没了,家里潮气重得很吧?有没有什么虫子闹腾?”
“虫子?”李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握着蒲扇的手也停住了。那丝紧张感再次浮现,比刚才更明显。她干笑两声:“呵呵,乡下地方,哪能没点虫子?正常,正常得很!”
她的目光开始有些飘忽,不再看我,而是无意识地扫视着地面,仿佛在寻找什么。右手更是抬了起来,开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用力地挠着自己的后颈。那个动作带着一种焦躁的、停不下来的感觉。
“就是啊,”我顺着她的话,语气放得更随意,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我家这几天蜈蚣特别多,烦死了,踩都踩不完。您家还好吧?”
“蜈蚣?”李婶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挠后颈的动作猛地顿住,随即挠得更快、更用力了!指甲刮过皮肤的“沙沙”声清晰可闻。“那……那玩意儿是挺烦人!我家……我家也有一点,不多!不多!就几只!比往年还少哩!”她语速飞快,像是在背诵某种台词,眼神却慌乱地瞟向堂屋角落的沙发。
那沙发是老式的绒布沙发,深红色的,上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
就在李婶目光瞟过去的瞬间,我敏锐地捕捉到,那块盖在沙发上的旧床单边缘,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直觉像警铃一样在脑中尖啸!
“是吗?那可太好了。”我嘴上说着,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自然地朝沙发那边走去,“李婶您家这沙发看着挺舒服的,坐垫厚实吧?”
“哎!宴丫头!”李婶像是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声音带着一丝变调的急促,“那沙发旧了!坐垫都塌了!没啥好看的!
但已经晚了。
就在我离沙发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一种极其轻微的、密集的“窸窣”声,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就是从沙发底下传来的!那声音……和昨晚我头顶通风管道里的声音,何其相似!
恐惧和一种病态的好奇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停住脚步,目光死死盯住沙发底部边缘露出的那一小块地板——那里,散落着几粒黑色的、米粒大小的……颗粒?形状不规则,像是什么东西的排泄物?
“李婶!”我猛地转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向她,“您家沙发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动?听着声音不小!”
李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神色,右手还在疯狂地挠着后颈,那片皮肤已经被她挠得通红,甚至隐隐渗出血丝!
“没……没有!能有什么东西!肯定是老鼠!对,老鼠!”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声音尖利刺耳。
然而,她这过激的反应,反而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扇名为“怀疑”的大门,并且狠狠地推到了底!
“老鼠?”我逼近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听声音不像啊。李婶,掀开看看?别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做窝了,咬坏了沙发多不好。”
“不!不用看!真不用!”李婶急得直跺脚,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沙发前面,像护崽的母鸡。
但就在她身体移动的瞬间,沙发边缘的旧床单,又动了一下!幅度比刚才更大!仿佛
“李婶!”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强硬,“掀开看看!万一真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呢?”
我的坚持,或者说,我眼神里那种不顾一切的探究欲,似乎击溃了李婶最后的防线。她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脸上那强装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放下手。
那只一直在疯狂挠着后颈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就在她放下手的瞬间,借着堂屋门口透进来的光线,我清晰地看到了她后颈被挠得通红的那片皮肤——
靠近发际线的边缘处,有一小块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如同淤青般的……青灰色!
那颜色异常诡异,像是皮肤底下坏死的组织,又像是……某种霉菌的斑块?边缘模糊,与周围正常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这绝不是简单的皮肤瘙痒挠出来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李婶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目光,或者说,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她认命般地、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弯下腰,颤抖着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沙发上的旧床单一角!
“你看!你看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用力一掀!
“哗啦——”
旧床单被整个掀开!
露出了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抑住的惊骇抽气声!胃部剧烈地痉挛起来!
沙发上,根本不是什么老鼠!
就在沙发垫与靠背的缝隙里,在沙发垫下方的阴影处,甚至就在掀开的床单刚刚覆盖的绒布表面上——十几条、甚至更多的蜈蚣,如同被惊扰的黑色潮水,瞬间向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它们的大小不一,但普遍比我踩死的那些要小一圈,颜色也更加暗沉,接近黑褐色。它们逃窜的速度快得惊人,二十多对细密的步足在地板和沙发绒布上划出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