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塞瓮城(1 / 2)

第一节:腐尸筑墙

曲女城上空的战云压得比殑伽河汛期的浊浪还低。王玄策勒住胯下吐蕃骏骑,猩红披风被穿城风卷得猎猎作响,断足处的金线束带在甲胄缝隙间泛着冷光——那是永徽十四年文成公主亲手为他缝制的护具,此刻却随着马蹄震颤,隐隐刺痛着去年使团遇袭时留下的旧伤。他身后,八千余骑人马如钢铁洪流般列阵,吐蕃赞普借出的一千二百骑士披羔皮甲、执长柄斧,斧刃上还沾着沿途天竺哨卡的血污;泥婆罗王派遣的七千骑兵则裹着青布缠腰,腰间弯刀悬着铜铃,走动时铃音清脆,却与甲叶碰撞声交织出令人心悸的肃杀。

“王正使!”蒋师仁的陌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寒芒,他勒马凑近,玄甲上的箭孔还未完全修补,“曲女城瓮城城门虚掩,里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恐有诈。”这位身经百战的校尉嗓门洪亮,话音刚落,吐蕃骑兵队列里便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气——谁都清楚,去年使团二十八人在这城下被阿罗那顺的人拖入瓮城虐杀,唯有王玄策与蒋师仁靠着夜袭马厩、抢马奔逃,才从天竺人的屠刀下捡回性命。如今复仇的马蹄踏到城下,那座曾吞噬同胞的瓮城,竟像一张沉默的巨口,等着将他们再次吞噬。

王玄策抬手按住腰间的青铜符节,符节上“大唐持节正使”的刻痕被汗水浸得发亮。他眯眼望向瓮城:青灰色的城墙上爬满藤蔓,城门缝里却没有寻常城池该有的炊烟,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顺着风钻进鼻腔,比战场上的血腥气更让人作呕。“去年使团遇袭,阿罗那顺故意留我们两条命,就是想让我们亲眼看着他如何羞辱大唐。”他声音低沉,断足的金线突然绷紧,“传令下去,吐蕃骑为左翼,泥婆罗骑为右翼,蒋校尉随我率三百锐卒先行探城。”

蒋师仁抱拳应诺,陌刀重重顿在地上:“末将遵令!”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下马,亲自点选三百名身强力壮的吐蕃骑士,每人腰间都挂着备用的短刀,手里攥着浸过火油的火把——谁都明白,瓮城地势低洼,一旦遇伏,火攻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王玄策踩着马镫翻身落地,断足落地时微微踉跄,金线束带瞬间勒紧,将痛感压了下去。他伸手摸向马鞍旁的木盒,里面装着文成公主临行前赠予的青铜镇尸钉——公主曾言,此钉乃当年嫁入吐蕃时,太宗皇帝亲赐的镇邪之物,钉帽上“永徽十四年”的暗记,是匠人用秘银所刻,寻常利器都无法磨损。“走吧。”他掂了掂木盒,率先朝着瓮城走去,蒋师仁率三百锐卒紧随其后,马蹄声在空旷的城外格外清晰,仿佛在叩击着亡魂的棺椁。

刚踏入瓮城城门,腐臭气味突然浓烈了数倍,呛得几名吐蕃骑士忍不住咳嗽起来。王玄策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借着城外透进来的天光定睛望去——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尸山血海的他都倒吸一口凉气。

瓮城中央,赫然堆起一座丈高的尸墙!三百具尸骸层层叠叠,每具尸身都穿着褪色的唐装,有的衣摆还绣着当年使团的标识——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唐”字纹,如今却被尸液浸得发黑,黏在腐烂的皮肉上,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更令人心惊的是,每具尸骸的肩胛骨处,都钉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用朱砂写着“显庆九年戕使”五个字,字迹狰狞,仿佛是用死者的血写成。

“王正使……”蒋师仁的声音有些发紧,陌刀的刀柄被他攥得发白,“这些是……去年遇害的使团弟兄?”

王玄策没有回答,他缓步走向尸墙,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唐装——有的尸骸袖口还留着缝补的痕迹,那是使团文书老张生前最爱的青布衫;有的尸身腰间挂着半截玉佩,那是译官小李从家乡带来的传家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断足处的金线突然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他。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尸骸的指缝间——那具尸身腐烂得最为严重,手指早已发黑变形,却死死攥着一张残破的纸页。

王玄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腐肉,将纸页取了出来。纸页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上面的字迹却依稀可辨——正是《大唐西域记》里的内容!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是玄奘法师亲手所着,当年使团出发前,太宗皇帝特意将抄本赐予他们,让他们沿途对照风物。而这张残页,恰好是书中最激昂的“雪耻篇”——上面写着“凡辱我大唐者,虽远必诛”,如今却被撕得粉碎,纸页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不知是死者的,还是凶手的。

“阿罗那顺!”蒋师仁见状,怒喝一声,陌刀猛地劈向旁边的尸骸,“竟敢用弟兄们的尸身筑墙,还敢撕毁法师的典籍,此仇不共戴天!”

刀锋砍在尸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腐烂的皮肉飞溅开来。王玄策却突然抬手阻止了他:“慢着!”他指着那具攥着残页的尸骸,“你看木牌。”

蒋师仁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具尸骸的木牌上,除了“显庆九年戕使”五个字,边缘处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王玄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的话:“青铜镇尸钉若遇邪祟,金线可引其踪迹。”他当即解下断足处的金线束带,将金线一端缠在手指上,另一端缓缓刺入木牌的裂痕中。

金线刚触到木牌,便像是活过来一般,顺着裂痕钻了进去。王玄策屏住呼吸,手指轻轻牵引着金线,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木牌突然裂开,一枚青铜镇尸钉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蒋师仁连忙弯腰捡起镇尸钉,只见钉帽上“永徽十四年”的暗记清晰可见,只是暗记边缘被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腐蚀着,秘银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这是……尸液?”他皱起眉头,“公主赠予的镇尸钉,怎么会在木牌里?”

王玄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座尸墙:“去年我们逃出生天,公主便说,她早已料到阿罗那顺会对使团不利,暗中让匠人将镇尸钉藏在使团成员的衣物夹层里,以防不测。想必是阿罗那顺的人处理尸身时,发现了镇尸钉,却不知其用途,便钉在了木牌里。”他顿了顿,盯着钉帽上的尸液,“只是这尸液……寻常尸身的液体,根本无法腐蚀秘银。”

话音刚落,蒋师仁突然举起陌刀,朝着尸墙另一侧的腐尸劈去。这一刀用了十足的力气,刀锋直接将腐尸劈成两半。令人震惊的是,从腐尸体内震落的,不是密密麻麻的蛆虫,而是一个巴掌大的密封铜匣!铜匣表面刻着天竺的梵文,匣锁是用纯金打造,上面还沾着未干的尸液。

“王正使,您看!”蒋师仁弯腰捡起铜匣,用陌刀撬开金锁。匣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赫然放着一截人骨,骨头上用朱砂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王玄策凑近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这些梵文,竟是阿罗那顺的《庆功血书》!

“‘显庆九年秋,诛唐使二十八人于曲女城瓮城,夺其符节,焚其典籍,以告湿婆大神……’”王玄策一字一句地翻译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唐使王玄策、蒋师仁侥幸逃脱,不足为惧。他日若唐廷来犯,必以其尸筑墙,以儆效尤……’”

蒋师仁听得目眦欲裂,陌刀重重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狂妄!阿罗那顺这狗贼,竟敢如此嚣张!末将这就率人拆了这尸墙,杀进曲女城,将他碎尸万段!”

“且慢。”王玄策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铜匣旁的一枚铜佛残核上。那残核只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了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敲碎的,核心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佛血痕迹。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说过,青铜镇尸钉遇佛血可显邪祟之破绽。

王玄策拿起铜佛残核,走到青铜镇尸钉旁,将残核轻轻放在钉帽上。只见佛血顺着钉帽的裂痕缓缓渗入,与腐蚀暗记的尸液相遇。瞬间,一道金光从镇尸钉上迸发出来,顺着尸墙蔓延开来。原本发黑的尸水被金光染成了金色,沿着尸骸的缝隙流淌,最终在尸墙上凝成了七处微弱的光点——那正是尸墙的薄弱点!

“找到了!”王玄策眼前一亮,“这七处光点,便是尸墙的破绽!只要集中兵力攻打这七处,定能拆了这尸墙!”

蒋师仁刚要应声,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他低头一看,只见尸堆底部的尸骸竟然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王正使,不对劲!”他连忙举起陌刀,警惕地盯着尸堆。

王玄策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握紧腰间的青铜符节,目光死死盯着蠕动的尸堆。只见尸骸层层翻涌,一只沾满腐肉的手突然从尸堆里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个身影钻了出来——那不是老鼠,也不是寻常的尸骸,而是一个穿着天竺禁军服的活人!

不对,不是活人!

王玄策瞳孔骤缩——那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眶里空荡荡的,却嵌着两枚青铜卦钱!那卦钱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去年使团里唐军密探随身携带的信物!

“活尸!”蒋师仁失声惊呼,陌刀一挥,将冲在最前面的活尸砍倒在地。令人震惊的是,那活尸被砍断脖颈,却没有流出鲜血,只是从伤口处涌出一股黑色的尸液。更可怕的是,其他活尸像是没有痛感一般,纷纷从尸堆里钻了出来,眼眶里的青铜卦钱在天光下泛着冷光,朝着王玄策等人扑来。

王玄策迅速后退,断足的金线再次绷紧:“蒋校尉,传令下去,左翼吐蕃骑放箭,右翼泥婆罗骑准备火攻!这些活尸怕火,用火油烧他们!”

“末将遵令!”蒋师仁高声应道,转身朝着瓮城外跑去,陌刀在手中挥舞,将扑上来的活尸一一砍倒,“吐蕃的弟兄们,放箭!泥婆罗的弟兄们,准备火油!烧了这些怪物!”

瓮城外,吐蕃骑士的箭雨瞬间射来,箭矢穿透活尸的身体,却只能减缓它们的速度。泥婆罗骑士则迅速将火油桶搬到城门处,用火把点燃火油,熊熊烈火瞬间蔓延开来,将瓮城门口变成了一片火海。活尸被火焰灼烧,发出凄厉的嘶吼,青灰色的皮肤在火中滋滋作响,却依旧挣扎着想要冲出火海。

王玄策立于火墙前,手中紧握着青铜镇尸钉和铜佛残核。他望着尸墙上的七处薄弱点,又看了看那些在火中挣扎的活尸,心中明白——这只是阿罗那顺的第一道防线,曲女城的决战,才刚刚开始。他断足处的金线再次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文成公主的嘱托,也在呼应着去年遇害的二十八名同胞的亡魂。

“阿罗那顺,”王玄策的声音在火海中格外清晰,带着彻骨的寒意,“今日我王玄策率八千铁骑而来,便是要为使团弟兄们雪耻!这尸墙,拆定了!这曲女城,破定了!这血海深仇,必报无疑!”

第二节:卦钱引尸

火舌舔舐着瓮城城门,活尸的嘶吼声混着焦臭弥漫在空气中。王玄策俯身从活尸眼眶中抠出一枚青铜卦钱,指尖刚触到钱体,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钻入掌心——这卦钱边缘还留着细密的刻痕,正是去年使团密探老李常用的那枚,当年老李为了掩护他们突围,故意暴露自己引开追兵,最终惨死在天竺人的刀下。

“王正使!活尸越涌越多,火油快撑不住了!”蒋师仁的陌刀上沾满了黑色尸液,刀刃因持续劈砍而泛着暗红,他身后的三百锐卒已折损十余人,吐蕃骑士的箭囊也见了底,泥婆罗骑兵正用弯刀死死抵住活尸的冲击,青布缠腰上溅满了腐肉残渣。

王玄策紧攥着青铜卦钱,断足处的金线突然与钱体产生共鸣,细微的震颤顺着手臂传遍全身。他抬头望向漫天火光,突然想起玄奘法师曾说,大唐卦钱暗藏兵法玄机,若遇至阴之物,钱孔可显破局之法。他当即抬手将卦钱举过头顶,指尖用力捏住钱沿,朝着尸墙方向凌空一挑——

“嗡!”

卦钱突然挣脱指尖,悬浮在半空中,钱孔里射出一道幽蓝青光,如同利剑般刺破弥漫的尸气。青光在空中迅速扩散,竟组成了一幅幅细密的纹路,纵横交错间,赫然是《卫公兵法》中早已失传的“破尸阵”图谱!那些纹路并非寻常墨色,而是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脓血浸泡过一般,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每一道线条都精准地对应着尸墙上的尸骸位置,仿佛是用亡魂的血绘制而成。

“这是……李卫公的破尸阵?”蒋师仁看得目瞪口呆,陌刀下意识地朝着光幕劈去。刀气呼啸而出,撞上青光图谱的瞬间,竟没有将其击碎,反而激得图谱纹路愈发清晰。更令人震惊的是,刀气余波震向尸墙,原本覆盖在尸骸上的青苔应声碎裂,一片片剥落下来,露出了尸墙内侧刻满梵文的石面——那竟是玄奘法师当年途经曲女城时,亲手刻下的“五天竺葬制注”!

石面上的梵文大多清晰可辨,详细记载了天竺人处理尸身的禁忌与穴位,可其中几处关键穴位的刻痕却被人用利器篡改,原本的“镇煞穴”被改成了“聚阴穴”,“泄秽位”被刻成了“养尸位”。更诡异的是,被篡改的穴位处正渗出细密的白色粉末,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王玄策凑近一闻,心中骤惊,这竟是文成公主秘制的解毒药粉!当年他出使吐蕃时,公主曾赠予他同款药粉,专门用来解天竺瘴气与尸毒,如今却出现在被篡改的葬制注穴位中,显然是有人提前布局。

“公主的药粉……怎么会在这里?”蒋师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伸手蘸了一点药粉,放在鼻尖轻嗅,“莫非是公主早料到阿罗那顺会用尸阵,特意让人提前埋下的?”

王玄策没有回答,他想起方才从铜匣中取出的铜佛残核,当即从怀中掏出残核,朝着渗出药粉的穴位掷去。铜佛碎片刚嵌入药粉,便听“咔哒”一声轻响,整座尸墙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原本蠕动的腐尸瞬间僵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四肢僵硬地贴在石墙上。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三百具腐尸竟开始缓缓移动,残破的肢体相互拼接,在墙面上拼出了一个巨大的梵文阵图,阵眼处正是那七处被佛血染金的薄弱点!

“是尸煞局!”王玄策瞳孔骤缩,他曾在玄奘法师的手稿中见过此局记载,这是天竺巫师最阴毒的阵法,需用活人尸骸为引,辅以邪术操控,可将死者怨气化为杀煞,凡闯入阵中的活人,轻则心智迷失,重则化为活尸。而眼前这尸煞局,比手稿中记载的更为诡异,每具腐尸的位置都精准对应着“五天竺葬制注”的篡改穴位,显然是阿罗那顺请了顶级巫师精心布下的杀局。

就在此时,远处曲女城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骨笛声,笛声尖锐刺耳,像是无数亡魂在哀嚎。王玄策与蒋师仁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城门处的天竺禁军突然像是疯了一般,纷纷举起手中的弯刀,朝着自己的手臂砍去!鲜血顺着刀刃滴落,染红了青灰色的城墙,可他们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反而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

“他们在干什么?”一名吐蕃骑士看得心惊胆战,手中的长柄斧险些脱手。

蒋师仁眯眼望去,突然发现天竺禁军腰间都挂着一枚青铜铃铛,铃铛造型古怪,表面刻着扭曲的梵文,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对,那铃铛有问题!”他提刀上前,趁着一名天竺禁军自残的间隙,挥刀斩断了对方的手臂,青铜铃铛“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王玄策迅速弯腰捡起铃铛,入手便觉一股熟悉的寒意——这铃铛的材质竟与去年遇害使团成员的头骨触感相似!他用刀尖轻轻撬开铃铛,赫然发现铃铛内部竟是用头骨镂空制成,内壁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骨渣,而铃舌处系着的,不是铜片,而是一缕缕黑色的发丝!

“这是……鸿胪寺密探的发丝!”王玄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认得这种发丝——鸿胪寺选派的密探,都会在发间缠一根细如牛毛的银线,用于传递密信,而眼前这缕发丝中,银线清晰可见。去年使团中的三名鸿胪寺密探,为了搜集阿罗那顺谋反的证据,潜伏在曲女城,最终身份暴露,下落不明,没想到他们的头骨竟被制成了青铜尸铃,发丝还成了铃舌!

蒋师仁看得目眦欲裂,陌刀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畜生!阿罗那顺这狗贼,竟如此残害我大唐弟兄!末将这就率人杀进去,将他的狗头砍下来祭奠弟兄们!”

“等等!”王玄策突然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死死盯着铃舌上的发丝——那缕发丝竟在尸气中微微颤动,紧接着,一丝火星从发丝顶端燃起,迅速蔓延开来!令人震惊的是,发丝燃烧时没有产生灰烬,反而在空中组成了一行金色的小字,正是文成公主的笔迹:“子时三刻,佛骨镇煞”!

金光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随着发丝的燃尽而消散,只留下淡淡的佛香,与尸气交织在一起。王玄策握紧手中的青铜尸铃,心中豁然开朗——公主早已洞悉阿罗那顺的尸煞局,提前安排人在葬制注中埋下解毒药粉,又通过密探的发丝传递密令,而“佛骨镇煞”中的佛骨,想必就是那枚铜佛残核的核心!

“蒋校尉,传令下去,暂停进攻!”王玄策转身对蒋师仁说道,断足处的金线因激动而微微发烫,“公主的密令已到,子时三刻用佛骨镇煞,在此之前,我们需守住瓮城,等待时机。”

蒋师仁虽心有不甘,但也明白王玄策的用意,当即抱拳应诺:“末将遵令!”他转身朝着城外喊道,“吐蕃骑左翼戒备,泥婆罗骑右翼布防,所有人退守城门,守住火墙,不准放任何活尸出城!”

吐蕃与泥婆罗的骑士们迅速调整阵型,将城门紧紧守住,火墙依旧熊熊燃烧,活尸在火墙内侧嘶吼着,却始终无法突破防线。王玄策走到尸墙前,再次举起那枚青铜卦钱,钱孔中的青光依旧闪烁,破尸阵的图谱在空中若隐若现,与石墙上的尸煞局相互对峙,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铜佛残核,又望了望远处曲女城上空的月色——此刻刚过亥时,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瓮城中,活尸的嘶吼声、骨笛声、火油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心悸的战歌。王玄策知道,这一个时辰,将会是整场决战中最煎熬的时刻,他们不仅要抵御活尸的进攻,还要防备阿罗那顺的其他杀招。

突然,骨笛声的节奏变得急促起来,尸墙上的腐尸再次开始蠕动,原本僵直的肢体竟缓缓抬起,朝着王玄策等人伸出腐烂的手臂,眼眶中的黑洞里渗出黑色的尸液,滴落在石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王玄策握紧腰间的青铜符节,断足的金线紧绷,目光坚定地望着尸墙:“阿罗那顺,不管你布下多少杀局,今日我王玄策定要破了你的尸煞阵,为使团弟兄们报仇雪恨!”

蒋师仁手持陌刀,站在王玄策身侧,玄甲上的血迹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王正使放心,末将定与弟兄们死守瓮城,等到子时三刻,定让这尸煞局灰飞烟灭!”

远处,骨笛声愈发凄厉,天竺禁军的自残还在继续,青铜尸铃的声响与活尸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子时三刻,奏响一场生死对决的序曲。王玄策抬头望向天空,月色被战云遮蔽,只剩下零星的星光,映照着瓮城中的尸墙与火墙,也映照着八千铁骑复仇的决心。

第三节:发丝破煞

亥时末刻,瓮城的火墙已燃得有些微弱,火油桶空了大半,吐蕃骑士正用长矛死死抵住扑来的活尸,矛尖上挂着的腐肉滴滴答答往下淌尸液。王玄策望着天边渐升的寒月,断足处的金线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腰间青铜尸铃里的发丝竟挣脱铃舌,飘在空中,与之前燃尽的发丝残影相互呼应,仿佛在等待某种指令。

“王正使!火油只剩最后三桶了!”蒋师仁的声音带着急促,陌刀劈断一具活尸的手臂,黑色尸液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活尸越来越多,再这样耗下去,不等子时三刻,弟兄们就要撑不住了!”

王玄策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脚下的火线——火墙边缘的火星还在跳跃,灼烧着地面的尸骸,留下一道道焦黑的印记。他突然想起文成公主密令里的“佛骨镇煞”,又看了看空中飘荡的发丝,心中陡然有了决断。他猛地抬起断足,朝着火线踏去,赤足踩在滚烫的灰烬上,钻心的痛感顺着脚掌传遍全身,可断足处的金线却像是被点燃一般,瞬间迸发耀眼的金光!

“嗡——”

金线从断足处飞射而出,在空中化作无数细丝,精准地缠住每一缕飘荡的发丝。那些发丝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顺着金线迅速串联,在空中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网眼间泛着淡淡的金光,竟与《太白阴经》中记载的“焚尸净路阵”分毫不差!阵法中央,一缕发丝化作阵眼,金光顺着发丝蔓延,将整个瓮城笼罩其中,原本弥漫的尸气被金光驱散,空气中的焦臭味渐渐被一股清雅的药香取代。

“这是……焚尸净路阵!”蒋师仁看得双目圆睁,他曾在军中典籍里见过此阵的记载,此阵需以至阳之物为引,可净化尸煞,开辟生路,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而且是以发丝为媒、金线为引布下的!

王玄策站在阵眼中央,断足虽痛,却稳如磐石:“蒋校尉,此阵可暂时压制尸煞,快趁机劈开主尸堆,找到佛骨真身!”

蒋师仁轰然应诺,双手紧握陌刀,纵身跃起,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朝着尸墙中央的主尸堆劈去!这一刀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刀锋刚触到尸堆,便听“嗤啦”一声响,刀身竟像是磁铁一般,将石墙上渗出的白色药粉全部吸附过来!药粉在刃面上迅速凝聚,顺着刀身流淌,最终在刀刃中央凝出一行细密的字迹——竟是长安太医署秘制的“辟邪丹”配方!

“辟邪丹?”蒋师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配方正是克制尸毒的良方!他连忙稳住刀身,生怕配方被风吹散,“王正使,刀上显了辟邪丹的配方!有了这配方,弟兄们就不怕尸毒了!”

王玄策心中一动,当即从怀中掏出铜佛残核,将其掷向蒋师仁的陌刀。铜佛残核刚触到刀身,残核表面的金粉便簌簌落下,裹住刃面上的配方。瞬间,金光暴涨,刀身剧烈震颤,一股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令人震惊的是,尸墙上所有腐尸的伤口处,突然涌出无数金色的蚂蚁——那些金蚁只有米粒大小,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尸骸的缝隙迅速爬动,所过之处,腐肉被啃噬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白骨!

“金蚁!是佛骨催生的净煞金蚁!”王玄策失声惊呼,他曾在玄奘法师的手稿中见过记载,佛骨附近常有金蚁出没,专噬阴邪之物,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