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星灯大先生离开后音讯全无,丈夫禤郎也一去不复返,这让赤水河畔太平镇赤水郎珠旅店的女主人恋珠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她整日心神不宁,茶饭不思,不是在赤水河岸来回踱步,就是站在渡口长久守望,或坐在岸边久久发呆,目光始终注视着远方,期盼着丈夫和星灯大先生的归来。
最初几天,经过的船夫们还时常拿她打趣:“珠珠啊,是不是禤郎不在家,才几天不见就忍不住想他啦?要不今晚我给你留门,让我来陪陪你解解闷?”
刚开始恋珠还会生气地回骂一句:“滚一边去!”可渐渐地,她连回应的话都懒得说了,只是神情恍惚地凝视着对岸梁都国的风景,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镇上的乡亲们和来往的船工都察觉到了异常。
街坊邻居和路过的熟人们纷纷关切地询问:“恋珠啊,你这些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一个人在河边转悠,禤郎去哪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可别把心事都闷在心里,这样会憋坏身子的!”
可恋珠始终沉默不语,她那消瘦的身影和空洞的眼神,让每个熟悉她的人都感到揪心不已。
更让人担忧的是,恋珠的状态越来越差,她常常整宿不归,就那样在河边待到天亮。有人看见她对着河水喃喃自语,有人发现她把丈夫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摆在岸边,仿佛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太平镇的居民们都在私下议论,说恋珠怕是思念成疾,可谁也说不清她丈夫究竟去了哪里。
最后,镇上的各级领导、社区服务站的全体工作人员、卫生院的医务人员以及热心的志愿者们都纷纷来到郎珠旅店探望恋珠。大家发现禤郎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便关切地询问恋珠,但她始终紧闭双唇,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无奈之下,镇上只得向警方报案。
可当地警官警员多次上门调查,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警方不顾恋珠的阻拦,强行打开了楼上楼下的所有房门进行搜查(除了他们夫妻的卧室外,其余房间基本上都免费提供给政府安排的缺水地区临时安置人员使用),甚至连后院都仔细查看了一遍。
幸亏禤郎在离开前,已经将星灯先生的马鹿宝车和两匹马、两只梅花鹿暂时托付给了一位住在乡下的独院好友代为照看,否则警察和镇领导等人必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警察询问左邻右舍,大家也绝口不提星灯先生到来过的事。
面对这些天天上门嘘寒问暖的工作人员,恋珠反而更加不敢待在旅店里了,大热天的,整天不是在河边转,就是在山上转。
镇领导语重心长地问道:“恋珠啊,你就实话告诉我们,是不是因为政府安排了一些山区缺水的老乡住进你们旅店,让你们心里不舒服了?”
恋珠连连摇头:“只要这大旱灾还没结束,他们想住多久都行。”
社区一位非常熟悉、平时关系也非常好的女工作人员忧心忡忡地说:“珠珠,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坊邻居们开始私下议论纷纷:“那个禤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人间蒸发了。”“是不是两口子闹矛盾了?”“他两口子关系那么好,很少见他们红脸吵过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这个地步?”“那到底怎么回事了啊?”“恋珠看起来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了,她这样天天在河边徘徊实在太危险了,有时候整夜不回家更让人揪心啊!”
禤郎和恋珠两家的亲戚得知消息后,也陆续赶来探望,想要了解情况、陪伴她。可是亲戚们的到来反而让恋珠更加烦躁不安,精神状态每况愈下,最后亲戚们也只能无奈地暂时离开了。
而那些被政府临时安置在她旅店里避暑抗灾的山民们,看到恋珠情绪低落的样子,也纷纷想要出来安慰她、陪伴她。然而这位倔强的女子却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特别是其中两位年轻的姑娘,她们眼中含着泪水,一遍又一遍地表达着对恋珠的关切之情和由衷的感激之意,诉说着在她店里避难期间受到的温暖照顾。可是即便如此,恋珠依然保持着坚定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坚决地回绝了她们想要陪伴的请求。
这是一个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热浪。蓬头垢面的恋珠独自一人走在赤水河边,她的身影在空旷的河岸上显得格外孤单。放眼望去,江面上不见一艘船的踪影,岸边水中也空无一人。在这片寂静之中,恋珠突然朝着河对岸的梁都国方向大声呼喊起丈夫的名字,“禤郎禤郎”的叫声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声音在赤水河两岸久久不散。
就在这出人意料的时刻,突然,一只体型巨大的翼龙以惊人的速度从高空俯冲而下。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这只翼龙精准地抓住了恋珠的衣服和裤子,将她带向空中。
然而奇怪的是,她并未将这个女人完全带走,而是在飞到赤水河上空时,恋珠突然从高空坠落。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衣服被扯破导致的坠落,还是翼龙有意将恋珠扔下。
这只神秘的翼龙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在空中盘旋观察。她静静地悬停在半空,直到确认落入水中的恋珠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像一具浮尸般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毫无反应,这才以闪电般的速度腾空飞离。
这只翼龙不是别人,她的真实身份竟是去年春天曾强攻过雪黛山的翼龙中队长——赫赫有名的五彩风神翼龙襾両。
恋珠的遭遇可谓惊心动魄。
她从高空坠入赤水河时,巨大的冲击力已经使她当场昏迷。湍急的河水裹挟着她不断向下游漂去。在这个炎热的中午,这片河段荒无人烟,既看不见一个行人,也没有一艘可以施救的船只。她就这样随波逐流,长时间得不到任何救援。
然而这场旱灾带来的大悲剧中,却意外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转机——由于持续干旱,赤水河的水位变得异常浅,最终恋珠幸运地在河道中一个水渚上搁浅了。她半身浸在水中,半身侧躺在河滩上,被毒辣的太阳整整暴晒了一个下午。若不是身体有一半浸泡在河水中,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莫说是从高空坠落和溺水,单是这炎炎烈日就足以夺走她的性命。这种奇特的处境反而成了她侥幸活下来的关键。
直到夕阳西沉、暮色四合之时,赤水河畔逐渐热闹起来。数以千计的居民和山区无水安置人员纷纷走出家门,来到河边纳凉消暑,有的蹲在岸边掬水畅饮,有的三五成群在浅滩处泡澡嬉戏,更多的则是摇着蒲扇在河堤上漫步乘凉。就在这人声鼎沸之际,有人突然在河中水渚上发现了一个半身泡在河水中的女子。因为她的样子完全变了,最初没有人认出她,众人先是愣住,继而爆发出一阵惊呼,以为发现了一具浮尸。直到有人认出是恋珠的衣服,想到她最近的反常行为,才确定就是她。
闻声赶来的人群越聚越多,在嘈杂的叫喊声中,几个壮年男子小心翼翼地把恋珠抬起来,成百上千的人跟在后面,火速将她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男性主治医师仔细检查着恋珠的伤情,眉头越皱越紧:“有些伤口实在太蹊跷了。你看这几处伤痕,明显不像是单纯在河水中被石头或树枝刮擦造成的。伤口边缘如此整齐,深度又这么均匀,更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刻意刺入的。还有这些细长的划痕,简直像是被猛禽的利爪抓过,或是被人用利器划伤。”
一位女医生推了推因为点头差点滑落的眼镜,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道:“更令人不安的是,有几处伤口呈现出明显的啄击痕迹,就像是被尖锐的喙部反复啄刺造成的。这完全不符合自然溺水事故的特征。”
另一个医生忍不住道:“我不得不怀疑……这会不会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
听到这里,大家都忍不住突然打起寒战,全身绽起鸡皮疙瘩。
医院领导这时说道:“但在这个太平世界太平国家,谁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我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命案。”
大家直点头:“这简直骇人听闻,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一位镇领导说道:“虽然老天干旱太久,可人心并未干旱,不可能有人干出这种事来。当然,到底怎么回事,最后看警方怎么说吧!已经去报案了,警方很快到来。”
不久之后,当地警方迅速赶到了镇上的医院。法医专家们对恋珠的伤势进行了反复细致的检查,他们仔细观察每一处伤痕,讨论各种可能性,但最终仍无法得出确切结论。法医组长无奈地摇摇头,对在场领导和医务人员说道:“目前的情况确实难以下判断,看来只能等恋珠苏醒过来后,再详细询问她当时的情况了。”
在接下来的五天五夜里,医院的医护人员们轮流值守,不眠不休地对恋珠进行抢救治疗,无数镇上的父老乡亲也守在医院内外。他们时刻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调整用药方案。直到第五天的凌晨时分,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恋珠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恋珠从昏迷中苏醒的那一刻,她那干裂苍白的嘴唇就开始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微弱却固执的呢喃,一声声呼唤着丈夫“禤郎”的名字,那沙哑的嗓音里饱含着刻骨的思念与说不尽的焦急。
警方得知这位溺水女子终于苏醒后,立即在当天中午前就赶到了医院。警官们围在病床前,语气关切而细致地询问着她是否还记得落水时的具体情况,是否察觉到有人故意加害于她,以及在此之前是否与什么人有积怨或发生过争执。然而面对这些关键问题,恋珠始终保持着令人费解的沉默,她紧闭双唇,拒绝作出任何形式的回应或解释。这种反常的缄默态度让整个案件的调查工作陷入了停滞不前的困境,也让在场的警方人员感到无比困惑和束手无策。
更令人担忧的是,恋珠刚一恢复些许体力,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想要下床活动。主治医师和社区工作人员看到她这般举动,都担心她会再次跑去那条夺命的赤水河边,在万般无奈之下,医护人员只得使用布带将她的四肢固定在病床上。为了确保她的安全,许多关心她的人更是轮流值守,日夜不离地看护在她的病榻旁。看着这个曾经那么可爱此时这么可怜的女人,大家都止不住抹眼泪。
自从恋珠苏醒以来,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乡亲邻里前来探望,他们带着慰问品和关切之情来到医院。可是令人心痛的是,恋珠只是用空洞茫然的眼神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仿佛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变成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的眼神中不再有任何情感的波动,就像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
面对这样的情形,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从死亡边缘被救回的女人,虽然捡回了一条性命,却已经丧失了正常的心智。她的精神状态显然出现了严重问题,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她已经疯了。
办案的警察们虽然心中可能对恋珠那个消失无踪的丈夫存有怀疑,但在缺乏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将这种猜测说出口,只能任由案件悬而未决。
恋珠不分昼夜地呼喊着丈夫“禤郎”的姓名,后来只要稍有机会就会挣脱众人的看护,从厕所,从各个可能的地方,逃出医院。她踉踉跄跄地跑到赤水河边,继续声嘶力竭地呼唤失踪的丈夫。若不是街坊邻居和住她家的众多安置员昼夜轮流看守,这个精神恍惚的女子不知要在湍急的河水中丧生多少回了……
最后,禤郎和恋珠夫妇在国外学习陶艺的独生子得知家中变故后立即赶了回来。这对夫妻膝下仅此一子,虽然年岁已过三十,但在这个人均寿命漫长的时代里,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尚不能算作完全成年。
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瞬间陷入了巨大悲痛之中——父亲突然无踪,母亲又因过度悲伤而精神失常,年轻的孩子面对这双重打击几乎崩溃,整日沉浸在难以承受的痛苦之中。
前来慰问的政府工作人员和邻里乡亲们不分昼夜地轮流陪伴照顾这对可怜的母子,试图给予他们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这个时代的蓝星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相当先进的阶段,人均寿命普遍能达到三百余岁,其中一些特别长寿者甚至可以活到一千岁以上。而那些潜心修行的特殊人群,他们的寿命更是惊人,往往能够达到两三千岁之久。
不仅人类如此,其他智慧种族也同样拥有悠长的生命,比如神龙一族通常都能活到数百岁乃至上千岁,而他们的统治者龙皇旵龗更是已经存活了上万年。
这种普遍长寿的现象似乎体现了某种自然平衡——上苍仿佛早有安排,让人类和其他智慧种族的生育能力都相对较低。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绝大多数家庭都只有一两个子嗣,甚至无后,极少会出现超过三个孩子的情况。若非如此,以古陆蓝星有限的生存空间,而每个国家又都在倡导珍惜每一个生命,恐怕早就无法承载快速繁衍的人口了,这也正是为什么经过这么漫长的发展,整个星球的总人口依然保持在二十亿以内的原因所在。
此时,身负装着仙草瓷罐印花布袋与另外几件行囊的返星少年亼尛云沙,正趴在一口早已干涸堆满朽物的水井台上。饥渴难耐的他,内心无比渴望这口枯井中能奇迹般地涌出甘泉。然而理智告诉他,这个微弱的希望几乎不可能实现。
在过去一年多的逃亡生涯中,他大半时间都辗转于人类社会,见过的水井何止上千口。可在这旷世罕见的干旱中,他只见过三口尚有水源的水井,而每一口井边都挤满了数以百计、千计等待取水的饥渴人群。瘦弱的他,又怎能挤进那人山人海之中,分得一口救命之水呢?
此刻这口枯井周围空无一人,恰恰印证了它早已干涸荒废的事实。
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将少年本就阴沉的脸色映照得更加晦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滑落,滴落在被烈日烤得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化作缕缕白烟消散在干燥的空气中。
就在这寂静的荒山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声打破了沉闷的氛围。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循声而去,悄悄接近声源处。在一片荒废的院落前,他看到一对中年男女正在争执。男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女人则在一旁不住地劝说。
女人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早就叫你别回来看,叫你别回来看,你偏不听!现在看到了又能怎样?除了给自己心里添堵,除了让自己更加难受,还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