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像是随口一句祝福,又像是一句漫不经心的玩笑。
它从陈玄的嘴里飘出来,混杂在午后温暖的空气里,消散在院中的花香中。
林晚晴脸上的怒火,瞬间凝固了。
她盯着陈玄,那双燃烧着怒焰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茫然和错愕。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逢赌必赢?祝他发财?”
这算什么?
惩罚?
这分明是打赏!是恩赐!
她想象过陈玄会如何出手。或许是一道符,让那骗子噩梦缠身,百病缠绕;或许是一个卦,算尽他未来的所有厄运,让他提前品尝绝望。她甚至想过,以陈玄的性子,最有可能的就是直接让警察把他抓起来,省心省力。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陈玄给出的“惩罚”,竟然是送给骗子一场天大的富贵。
“陈玄,你是不是睡糊涂了?”林晚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他骗了我亲戚六十万!你现在要让他去发更大的财?”
她感觉自己胸口堵着的那团火,非但没有找到出口,反而被浇上了一勺滚油,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陈玄却没有看她,他只是重新坐回到躺椅里,拿起小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晃了晃。
“你看这杯茶。”他忽然开口。
林晚晴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杯普通的隔夜茶,茶叶都沉在杯底,茶水浑浊。
“一个人快渴死了,你给他这杯茶,他会把你当成救命恩人。”陈玄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慢悠悠地说道,“可如果,你直接把他按进旁边那片湖里呢?”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要钱,想疯了。你现在把他抓起来,关他几年,他出来,只会更恨这个世界,手段只会更毒辣。你把钱追回来,他觉得是自己倒霉,下次会更小心。”
陈玄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晴那张因愤怒和不解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可欲望这东西,是填不满的。你给他一座金山,他会想要一座金矿。你让他逢赌必赢,他就会觉得,整个世界的钱,都该是他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洞悉人性的冰冷。
“当一个人的欲望和自信,被催发到极致,而他的能力和德行,却还停留在原地的时候,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陈玄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他会变得比谁都狂妄,比谁都贪婪。他会去挑战他根本惹不起的人,会去触碰他绝对不能碰的禁忌。他会主动地,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送上绝路。”
“杀人,何须用刀?”陈玄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捧杀,才是最诛心的。”
林晚晴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感觉自己后背的寒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之前那股烧心的怒火,像是被一股来自极北冰川的寒流瞬间浇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令人战栗的清醒。
她终于明白了陈玄的意图。
这不是祝福,这是一道催命符。
一道用金钱和好运包裹起来的,最恶毒的诅咒。
陈玄要做的,不是毁掉那个骗子的现在,而是要亲手将他捧上天堂,再让他以最惨烈的方式,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这个过程,骗子本人会欣喜若狂,会感恩戴德,会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他会在自己铺就的黄金道路上,笑着,唱着,一路奔向死亡。
这比任何直接的报复,都要残忍一百倍。
“你……”林晚晴看着陈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眉眼间带着没睡醒的倦意,可这一刻,他在她眼中的形象,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是懒得懂。
他不是没有雷霆手段,他是懒得用。
可一旦有人触碰到了他在意的那条线,他随手布下的一个局,便能于无声处,引动最可怕的因果。
林晚-晴忽然觉得,自己那个被骗的表姨,或许还应该感到庆幸。
因为那个骗子,惹怒的不是凡人,而是一个真正的,执掌命运的神。
……
江城市区,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内。
赵大金翘着二郎腿,惬意地靠在真皮沙发上。他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摆着几个精致的菜肴,而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条油光发亮的沉香木手串。
在他对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点头哈腰地给他敬酒。
“赵大师,这次多亏了您!您是没见着,我那对头公司,自从我在办公室门口挂了您给的‘破运镜’,他们是天天出事!不是服务器崩了,就是核心员工辞职,我看他们离倒闭不远了!哈哈哈哈!”
赵大金矜持地笑了笑,抿了一口杯中的茅台,摆出一副高人姿态:“小道尔。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心里却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