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走了,像一阵风过无痕,只留下一室的荒诞与死寂。
接待室里,王德发那肥硕的身躯还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点了穴的弥勒佛,脸上那股冲天的怒火尚未完全褪去,却又被一层厚厚的、名为“懵”的冰霜给冻住了。
太子?哈士奇?x光片?
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反复冲撞,像一群闯入瓷器店的野牛,将他几十年建立起来的逻辑和常识撞得粉碎。
他身后的四个黑衣保镖,面面相觑,眼神里是同样的迷茫。他们受过最专业的训练,能应对刺杀、绑架、商业谈判中的各种突发状况,但他们的训练手册里,显然没有“如何处理老板的传家宝被狗吃了”这一条。
林晚晴看着王德发那张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她相信陈玄,但这件事……实在是超出了正常人类的理解范畴。
“王总……”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破这凝固的空气。
王德发猛地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他没有再咆哮,也没有再发怒,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走回沙发,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哆哆嗦嗦地点了好几次才点燃,然后猛吸了一大口,任由浓烈的烟雾在肺里翻滚,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那快要烧毁的神经。
他不说话,屋子里就没人敢出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烟雾缭绕中,王德发那张胖脸晦暗不明。
他想起了陈玄。
从那个年轻人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他坐在那里,吃着葡萄,剥着香蕉,仿佛自己这个身家百亿的珠宝大亨,和那果盘里的水果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懒散和不耐烦。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精准地说出“太子”,说出“哈士奇”。
王德发很确定,这件事除了他最贴身的几个人,外人绝不可能知道。他甚至为了避免“太子”这个名字带来的联想,对外都叫它“小哈”。
巧合?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精准到令人发毛的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
那剩下的那个可能性,无论多么荒谬,多么离谱,恐怕就是唯一的真相。
一想到那颗温润如玉、光华内敛、凝聚了三代人心血的“海月珠”,此刻可能正静静地躺在一条蠢狗的胃里,和那些没消化完的狗粮、骨头渣子待在一起……王德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直抽搐。
丢人!
太他妈丢人了!
他王德发纵横商场半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要是传出去,他的传家宝是被自家哈士奇给吞了,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可是……
比起珠子彻底遗失,下落不明,这种丢人,似乎又变得可以忍受了。
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
王德发浑身一哆嗦,像是终于从那场荒诞的内心斗争中惊醒。他将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抬起那张被烟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备车!”
“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
半小时后,市中心最豪华的“宠爱有家”国际宠物医院,迎来了一群史上最奇怪的客人。
一辆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幻影,后面跟着两辆黑色的奔驰G级越野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停在了医院门口。
车门打开,王德发一马当先,带着四个煞气腾腾的黑衣保镖,冲了进去。
其中一个保镖的怀里,还抱着一条狗。
那是一条毛色纯正的哈士奇,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三份无辜,五份呆滞,还有两份“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干嘛”的哲学思考。它正是“太子”。
医院大厅里,正在给一只贵宾犬做美容的美容师,正在安抚一只应激的猫咪的护士,还有前台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院长,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这伙闯入者。
这阵仗,不像是来给宠物看病的,倒像是来收保护费的。
“院长呢?谁是院长!”王德发环顾四周,声如洪钟。
前台那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我……我就是。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给我这条狗,做检查!”王德发指着保镖怀里的太子,言简意赅。
“好的好的,”院长连忙点头,拿起桌上的问诊单,“请问您的爱犬是哪里不舒服呢?是呕吐,拉稀,还是精神不振?”
王德发脸上的横肉一抽。
他怎么说?
说我怀疑它吞了一件价值过亿的古董?
他憋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问那么多!给它拍片子!拍x光!”
“拍x光?”院长愣了一下,更加困惑了,“先生,一般是怀疑宠物有骨折,或者误食了金属异物,才会建议拍x光。请问它具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