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号”拖着残破的躯体,如同在风暴中侥幸逃脱的扁舟,艰难地航行在熔炉星域崩塌后形成的、充满高能辐射和空间乱流的死亡地带。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扭曲的光带、破碎的星骸以及不断蔓延的、仿佛宇宙伤疤般的“归零”侵蚀区。曾经繁华的航道、繁忙的空间站、乃至“铁毡”世界本身,都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毁灭后的余烬在虚空中无声飘荡。
舰桥内弥漫着沉重与压抑。赵猛沉默地擦拭着拳套上的焦痕,阿蛮闭目调息,试图平复强行引动地脉带来的反噬。苏晓和K7全力维持着飞船最低限度的运转,警报灯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提醒着众人这艘船已是强弩之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时地投向医疗舱的方向。夏晚正守在那里,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昏迷不醒的墨羽。墨羽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有胸口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与死亡抗争。她最后强行催动“归墟之力”对抗“归零奇点”的反噬极其严重,不仅耗尽了力量,更似乎伤及了本源。
林墨站在舷窗前,背影挺拔却难掩疲惫。他的手中摩挲着那枚刻有“墨羽”字样的金属片,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星尘商会的背叛,梵的陨落,“归零奇点”的恐怖……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他们虽然侥幸生还,救回了墨羽,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而前方的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
“接收到微弱但稳定的导航信号,”苏晓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是联军撤离时发布的集合坐标,位于‘熔炉星域’边缘的‘回音谷’临时锚地。霍克指挥官和部分主力似乎成功突围了。”
“设定航线,去回音谷。”林墨的声音沙哑,“我们需要休整,墨羽需要更专业的医疗。”
“回音谷”并非天然星体,而是一个由数艘巨型工程舰临时拼接、依托于一片相对稳定的小行星带构建的简易锚地。这里挤满了从熔炉星域逃出来的、伤痕累累的各式舰船,凤凰公会的战旗依旧在飘扬,但失去了往日的炽烈,多了几分悲壮与凄凉。
“礁石号”的抵达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他们这支小队在G-3区和“远古熔炉”的行动,尤其是最后“归零奇点”的爆发,早已通过残存的通讯网络在幸存者中流传开来,只是版本各异,充满了猜测与惊惧。
霍克指挥官亲自在泊位迎接。这位以坚韧着称的老将,此刻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悲恸,但他看向林墨团队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激与审视。
“活着回来就好。”霍克的声音低沉,“感谢你们在G-3区救出的弟兄,也感谢你们……最终摧毁了‘静默之源’。”他将“归零奇点”的爆发,视为了对静默之源的摧毁,虽然过程远超预期,但结果似乎一致——净世教团在熔炉星域的力量,随着梵的死亡和“铁毡”的毁灭,已然崩溃。
林墨没有过多解释“归零奇点”那更可怕的本质,只是沉声道:“墨羽重伤,需要紧急治疗。”
霍克立刻挥手示意待命的医疗小组上前:“我已经安排了基地最好的医疗官和设施。你们跟我来,其他人可以先去安排的休息区。”
在前往指挥中心的路上,林墨注意到基地内的气氛异常紧张。士兵们眼神中除了劫后余生的茫然,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愤怒和猜疑。他看到一些军官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隐约能听到“内鬼”、“背叛”、“商会”等字眼。
显然,联军内部对于这场惨败的原因,已经开始了追查和清算。
指挥中心内,气氛比外部更加凝重。除了霍克和几名核心军官外,雷诺·银辉竟然也在场!他依旧是一身光鲜的商会制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关切,仿佛对联军遭受的损失感同身受。
“林墨先生,看到你们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雷诺率先开口,语气真诚得令人作呕,“墨羽小姐的情况如何?我们商会可以提供最顶级的生命科学技术支持。”
林墨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他的虚伪问候,直接对霍克指挥官说道:“指挥官,关于‘熵序悖论结晶’……”
“啊,说到这个,”雷诺立刻打断,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与自责,“我们商会的科研部门刚刚提交了紧急分析报告,对结晶在极端静默环境下的剧烈反应表示万分抱歉!这完全是一次意外的、未能预料的能量失控!我们愿意为此承担部分责任,并全力协助联军进行善后和重建工作。”
他巧妙地将一场蓄意的阴谋,扭曲成了一次“技术意外”和“不可预测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