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下水道系统深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污水的流淌声、水滴落地的回响,以及老鼠窸窣爬行的动静打破这片永恒的黑暗。浓重的霉味、腐臭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变质血液般的甜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空气,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在一处较为干燥、由废弃维修通道改造而成的狭小空间内,一团人形的“东西”正在黑暗中痛苦地蠕动、痉挛。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是一堆勉强维持着轮廓的腐烂有机物和失控能量的混合体。
那是泽田亚希。
或者说,是曾经名为泽田亚希的存在所留下的残渣。
他的人类形态早已无法维持,蜘蛛奥菲以诺的特征不受控制地显现、扭曲,却又无法构成完整的形态。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堪称恐怖的状态:左半边身躯覆盖着破碎的、正在不断剥落的暗色甲壳,边缘处是加速沙化后留下的灰白粉末,如同被风化的岩石;右半边则更加骇人,皮肤和肌肉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溶解、侵蚀,呈现出半透明的、如同腐烂果冻般的质感,隐约可见其下扭曲变形的骨骼和如同紊乱电弧般窜动的、混杂的能量流——那是金红色的凤凰能量与幽蓝色的SartBra抑制能量,如同两条拥有生命的、互相憎恨的毒蛇,在他残存的躯壳内持续冲突、撕咬、吞噬,带来永无止境的、深入骨髓与灵魂每一个角落的剧痛。这种痛苦远超物理层面的伤害,更像是一种对存在本质的持续否定与折磨。
“呃…啊…嗬…咕…”他发出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嘶鸣和呛咳声,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北崎那粗暴而高效的掠夺,不仅瞬间抽干了他依靠屠杀积累的庞大生命本源,更残忍地剥离了他部分奥菲以诺核心能量,最重要的是,将那股来自草加雅人的、充满涅盘与审判意味的凤凰能量,以及SartBra精研的、针对奥菲以诺本源的抑制能量,所产生的大部分反噬、污染与持续性破坏,都强行转嫁、滞留在了他这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躯壳内。
他现在就是一个不稳定的、充满痛苦与混乱的活体能量垃圾场。连彻底沙化、回归尘埃都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只能在缓慢的、持续的崩解与无尽的痛苦中煎熬,感受着自身存在一点点被侵蚀、被污染、被推向更加丑陋和绝望的深渊。
(力量…我的力量…都没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应该是…站在顶点的…)
(北崎…乾巧…草加…!!都是你们的错!全都是你们的错!!)
混乱、恶毒且极端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毒液般在他脑海中翻腾、咆哮。极致的痛苦催生出极致的怨恨,这怨恨几乎成了支撑他意识没有彻底消散的唯一支柱。他恨北崎的掠夺与将他视为垃圾般的轻蔑,恨乾巧那种“凭什么你能得到认可”的存在本身,更恨那个已经“死了”还要用残余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他的草加雅人!他甚至恨SartBra,恨那些弱小却能够正常活着的人类!
(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要报仇…我要看着你们…全部都下地狱!我要亲手…把你们珍视的一切…都毁掉!!)
求生的本能和扭曲到极致的怨恨,如同最坚韧的污秽蛛丝,勉强缝合着这团濒临彻底崩溃的残渣。他像一条在腐泥中挣扎的蛆虫,在本能的驱使下,向着感知中能量相对“干净”一点、或许能稍微中和或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能量冲突的方向,极其缓慢而艰难地蠕动。那可能是某处因年代久远而轻微泄露的旧能源管线,散发出的微弱电磁波动;也可能是某个不幸落入下水道的、携带着生命能量的弱小生物…
他迫切需要“养分”,哪怕是最低劣的、只能暂时缓解那地狱般痛苦的“养分”,来维持这苟延残喘的存在,来争取那渺茫的复仇机会。
然而,仅仅是移动,对他而言都是一场酷刑。每一次肌肉(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肌肉)的收缩,都会牵动体内混乱的能量,引发新一轮的撕裂痛楚。他残存的蜘蛛本能,在绝望和痛苦中被激发到了极致。他不再漫无目的地爬行,而是开始利用周围的环境。
他找到了一处相对狭窄、但时有小型水流(主要是污水)通过的管道交汇点。这里偶尔会有被水流冲下来的、体型稍大的老鼠或是其他不幸的小动物。他蜷缩在管道壁上一处凹陷的阴影里,将自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仅存的、尚能微弱控制能量的一只手(手指已经扭曲变形,覆盖着不稳定的角质),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分泌出几乎看不见的、蕴含着微弱麻痹毒素和能量吸附特性的蛛丝。这些蛛丝不再是往日坚韧锋利的武器,而是变得粘稠、隐蔽,如同污水中自然形成的絮状物,被他小心翼翼地布置在水流必经的路径上,形成了一个简陋而恶毒的陷阱。
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体内的冲突从未停歇。就在他几乎要被痛苦吞噬意识时,陷阱传来了微弱的震动——一只体型颇大的、为了寻找食物而冒险进入深水区的沟鼠,被粘稠的蛛丝缠住了。
一股混合着狂喜和更深刻痛苦的战栗掠过泽田残破的躯体。他猛地从阴影中扑出,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扭曲笨拙,完好的那只手如同枯枝般狠狠抓向挣扎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