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他激动不已。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何许多情志疾病、心身疾病,单纯调理气血脏腑效果有限,必须配合精神调摄、心理疏导(安抚识神),甚至需要通过静坐、冥想等方式来触及更深层的生命本源(涵养元神)。那个因女儿探视而病情好转的张振国,不正是“神”(期盼、喜悦)安定后,反过来促进了“气”(肝气条达)的顺畅和“精”(脾胃功能恢复)的化生吗?
“精、气、神,三者实为一体!”陈墨在笔记上重重地写下这句话,并画上了一个相互连接的三角形,“精是物质基础(阴),气是能量动力(阳),神是主宰信息(统御阴阳)。它们相互转化,相互依存:精化气,气化神;神驭气,气摄精。”
“而中医的‘气血津液’理论,可以看作是‘精气神’理论在人体有形层面(精、气)的功能性展开和具体应用:‘精’(广义)对应‘精、血、津液’;‘气’的概念基本重合;‘神’则对应‘神’(偏识神)及与脏腑相关的精神活动。”
想到这里,陈墨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融会贯通的快感。过去在医学院背诵的那些看似独立的藏象学说、气血理论、病因病机,此刻仿佛被一条金线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有机的、立体的、动态的生命认知网络!而这个网络的核心枢纽,正是“精气神”!
第二天放风时,陈墨迫不及待地找到微晶子,将自己的思考和发现,尽量简洁而清晰地阐述出来。他讲了自己对“精”与“气血津液”、“气”的对应、“神”的划分等问题的理解,以及那个将“精气神”视为生命根本三角的感悟。
微晶子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始终平静无波,直到陈墨讲完,他才缓缓睁开半闭的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赞许。
“善。”老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清晰,“汝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窥见其中关联,实属难得。医道如同登山,路径或有不同,然顶峰之景,终究归一。中医之‘气血津液’,如同详述山中一草一木,一沟一壑,精微而具体;道家之‘精气神’,则如同描绘山之势,气之韵,直指根本。二者本为一体,相辅相成。”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墨:“汝既已明此理,日后行医,当时时以‘精气神’为纲,以‘气血津液’为目。诊病时,不仅要察其‘气血津液’之盈亏通滞,更要洞察其‘精气神’之整体状态。是精亏还是气耗?是神扰还是神衰?治病时,或从精微物质入手(调气血津液),或从能量层面着手(理气),或从精神意志切入(安神),或数法并用,总以恢复三宝和谐为要。如此,方不失道医之本色。”
“多谢前辈指点!”陈墨心悦诚服,深深一揖。微晶子的话,为他今后的学习和实践指明了清晰的方向。他不再感到知识的庞杂与割裂,反而有一种执一御万的从容感。
从此,陈墨在监狱医院的诊疗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依然使用着西医的检查手段和中医的方药针灸,但他的诊断思路深处,始终高悬着“精气神”这盏明灯。
面对一个失眠焦虑的囚犯,他不仅会开具安神定志的中药,会建议调整监舍床位(风水影响气场),会更耐心地倾听其内心的恐惧与压力(调摄识神),甚至会在针灸时,引导患者关注呼吸,尝试触碰那片刻的宁静(涵养元神)。
面对一个久治不愈的慢性腹泻患者,他不仅健脾止泻,更会探究其是否因长期囚禁、希望渺茫(神伤)而导致元气衰惫、固摄无权(气弱),进而运化失司(精微下泄)。
他的处方用药,也更有针对性。需要固本培元时,加重填补精血、益气温阳之品;需要调和气机时,注重梳理肝肺脾胃之郁滞;需要安神定志时,巧妙运用重镇、养心、开郁之药。
渐渐地,不仅是囚犯们觉得这位陈医生看病“特别准”、“让人心安”,连一些敏感的狱警也隐约感觉到,经过陈墨诊治的病人,似乎恢复得更快,精神状态也更好。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只将其归功于陈墨的“医术高明”和“耐心负责”。
只有陈墨自己知道,这背后是“道医”智慧带给他的洞察力与综合调控能力。他将微晶子的教诲视为瑰宝,在监狱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默默践行着一条融合古今、贯通形神的独特医道。每一次成功的诊疗,都是对“道医同源,皆求天人合一”理念的一次生动印证。
他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越来越多的病例分析与思考,字里行间,是一个年轻医者在困顿环境中,对生命真相不懈探索的执着与光辉。
(本章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