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陈墨自始至终,除了最初那句维护工作秩序的话外,没有再参与争执。他默默地重新坐回诊位,对门口略显不安的下一位患者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抱歉,让您久等了。请坐,我们开始吧。”他仿佛将刚才那场风波完全隔绝在外,再次沉浸在为患者解除病痛的世界里。只是,细心观察的话,会发现他书写处方时,笔尖划过纸张的力道比平时更重了几分,耳根处也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红晕。
午休时分,喧嚣暂歇。李梦瑶在医生办公室找到了正在整理上午病历的陈墨。
“对不起,”她走到他身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轻柔,带着歉意,“刚才我太冲动了,说了那么多……可能让你更难做了。”
陈墨停下笔,抬起头,看向她,眼神温和而包容,摇了摇头:“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连累你被卷进这种是非,还让你被迫说了那些话。”
“不,”李梦瑶坚定地摇头,目光清澈,“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半分冲动。在这个很多时候都讲究明哲保身、利益至上的环境里,能遇到像你这样,始终保持着初心,用真诚和善意对待他人的人,真的……非常珍贵。”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却更富情感:“你知道吗?那天你为我仔细诊脉,守着炉子熬药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外公。他也是位老中医,总把‘医者父母心’挂在嘴边。在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这种几乎快被遗忘的、纯粹的医者精神的传承。”
陈墨被她这番真挚的话语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微微苦笑着说:“其实……那天看到你带病工作,我想起了我刚来省医院时的样子。那时候人生地不熟,感冒发烧也只能自己硬扛,默默吃药,盼着早点好。所以,我只是不希望身边的同事,再经历那种无助感。”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仿佛浮动着某种温暖而微妙的情愫。他们相视一笑,先前因冲突带来的尴尬和压抑,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这时,王嫣然拿着饭盒匆匆走进办公室,脸上带着担忧:“我听说上午孙小军在诊室找你们麻烦了?怎么回事?他没太过分吧?”
“已经过去了。”李梦瑶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些,“有些人自己心里不阳光,就看不得别人好。”
王嫣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其实……孙小军他以前在大学时,也不是这样的,挺热心一个人。可能真是工作后,特别是留院名额、评优这些事,压力太大,心态就变了……”
陈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没有怨恨,反而带着一丝理解:“或许吧。每个人处境不同,面临的压力和选择也不同。我们是该多些理解。”
“你啊,就是太善良,总把人往好处想。”李梦瑶看着他,语气带着无奈,眼底却藏着欣赏,“不过……这可能也正是你最难得的地方。”
下午,王副主任召集科室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会上,他没有点名,但语气严肃地强调了团队精神和职业道德的重要性。
“我们中医科,向来以团结协作、氛围和谐着称,”王副主任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孙小军方向停留了片刻,“同事之间,理应互相学习,互相扶持,共同进步!而不是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拆台!别忘了,我们穿上这身白大褂,共同的也是唯一的目标,是治病救人!任何影响科室团结、损害医生形象的行为,都是绝不允许的!”
孙小军全程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边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会议一结束,他就第一个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傍晚,当陈墨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离开办公室时,发现孙小军竟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似乎是在等他。
“陈墨,”孙小军的语气有些生硬,目光游移,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话,“上午的事……是我不对,话说重了。”
这是孙小军第一次向陈墨明确道歉。陈墨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他惯有的温和笑容,摆了摆手:“没事,都过去了,我能理解。”
“不,”孙小军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难得地露出了些许坦诚的表情,虽然依旧别扭,“李梦瑶……她说对了一部分。我确实……是在嫉妒你。看到你专业进步那么快,看到你人缘好,看到你们……关系近,我心里是不舒服。”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胸中的块垒:“但我后来想了想,嫉妒别人,除了让自己更难堪,什么也得不到。以后……希望我们能正常相处。”
陈墨看着面前这个别别扭扭、却终于愿意低头的同事,主动伸出了手,真诚地说:“当然,我们本来就是同事,理应互相扶持。”
两只手,一只有些迟疑,一只坚定有力,第一次不是为了形式,而是带着些许和解的意味握在了一起。未来的路还长,矛盾或许不会就此完全消失,但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期待的转机。
走在华灯初上的回家路上,西安古城墙在璀璨的灯火中勾勒出雄伟的轮廓。陈墨的心中感到一种难得的宁静与开阔。他想起故乡那位启蒙恩师的教诲:“医道,即是人道。欲治病,先治心;欲治人,先正己。”
或许,治愈一个患者的病痛固然重要,但若能以自身的言行,化解一份身边的怨怼,温暖一颗同行的心灵,其所承载的意义,同样深远。在这个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医疗世界里,他再次确信,秉持一颗仁心,坚守一份善良,终能穿透迷雾,迎来理解与尊重。夜色温柔,前方的路,也仿佛被这信念照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