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离婚协议(1 / 2)

国安的行动如同精密咬合的齿轮,在夜幕下悄然运转。刘斌的落网像撕开了一道口子,顺着袖口那甜腥的油渍、糖画里的氰化物、以及被舟舟意外毁掉的密码拓印线索,一张盘踞多年、根深叶茂的暗网正被层层剥离。秦军官几乎住在了局里,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但每次匆匆来医院汇报进展时,眼神却亮得惊人。

“陆总工,快了!顺着油渍的化学标记,已经锁定了几个关键的地下中转点!刘斌扛不住,开始吐东西了,虽然还在绕圈子,但指向性越来越明显!”秦军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将一份薄薄的加密简报递给陆砚川。

陆砚川坐在舟舟病床边的椅子上,接过简报,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的代号和坐标。儿子的小手还软软地搭在他没受伤的左手上,呼吸均匀。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睡梦中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将那残留的惊吓抚平。

“证据链要盯死。”陆砚川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寒芒,“尤其是那‘油’的源头和最终去向。动作要快,更要稳,但是别惊了最大的蛇。”

“明白!”秦军官重重点头,目光扫过病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舟舟,又看向旁边守着的林晚星,眼神带着敬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知道,外面风暴欲来,这对夫妻承受的压力难以想象。“嫂子,舟舟情况怎么样?”

林晚星勉强笑了笑,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医生说暂时稳定了,就是吓着了,睡得不安稳,总说梦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底的疲惫浓得化不开,但脊背依旧挺直。

秦军官张了张嘴,想安慰几句,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你们也多保重。”他行了个礼,又匆匆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深蓝,黎明前的寒气透过窗缝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林晚星走到窗边,想拉紧窗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楼下。住院部大门前那片空地,“李梅”坠楼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干净,连水渍都冲刷得不留痕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顽固地提醒着那场精心策划的死亡嫁祸。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陆振邦……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击不中,便立刻断尾隐匿,等待着下一次更阴毒的机会。这次的目标是舟舟和宁宁,下一次呢?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陆砚川低沉温和的声音:“别看了,过来坐会儿。”

林晚星回过神,拉好窗帘,隔绝了外面冰冷的景象。她走到陆砚川身边的空椅子坐下。陆砚川很自然地伸出左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包裹进自己温热宽厚的掌心。

他的掌心带着薄茧,干燥而温暖,那熟悉的触感和温度,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林晚星心底的寒意和不安。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焦躁,没有恐惧,只有沉静的守护和令人心安的笃定。仿佛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吓坏了吧?”陆砚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心疼,“昨天……差一点就……”他没有说下去,但彼此都懂。差一点,他们就失去了舟舟。

林晚星鼻子一酸,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幸好……幸好舟舟没事……”她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和力量。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烟草气息混合在一起,此刻成了世界上最让她眷恋的味道。

陆砚川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揽在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儿子平稳的呼吸。病房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静谧与温暖。所有的惊涛骇浪,仿佛都被隔绝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外。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十指交缠,传递着无声的誓言:无论外面如何血雨腥风,他们一家人,生死与共。

这份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上午十点,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斑。舟舟的情况稳定,已经从监护室转回了普通病房,小脸恢复了些许红润,正靠在妈妈怀里,小口小口地喝着林晚星喂的温牛奶,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林晚星以为是护士查房。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护士。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梳着一丝不苟背头、面容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林晚星认识他,是厂里组织部的副部长,姓王,出了名的古板讲原则。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蓝色制服、臂章上印着“工纠”字样的年轻人,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病房。

这阵仗……林晚星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舟舟。陆砚川原本坐在床边削苹果,动作顿住,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副部长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病床上的舟舟,落在陆砚川和林晚星身上,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陆总工,林晚星同志,打扰了。受上级指示,有些情况需要向二位核实一下,请配合我们工作。”他刻意强调了“上级指示”四个字。

“王部长,什么事需要劳动工纠队的同志?”陆砚川放下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无形中形成了一道屏障,挡在妻儿身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副部长脸上没什么表情,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庄重。他没有直接回答陆砚川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林晚星,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鄙夷?

“林晚星同志,”王副部长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有人实名举报,你在已婚期间,生活作风存在严重问题,与多名男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影响极其恶劣!严重违反了组织纪律和社会公德!”

“什么?!”林晚星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站起身,怀里的舟舟被吓了一跳,牛奶都洒出来一些。“你胡说!这是污蔑!”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颤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生活作风问题?不正当关系?这盆污水,又脏又毒!

陆砚川的眼神瞬间冰封!他一步跨到林晚星身边,强有力的手臂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直刺王副部长:“实名举报?谁?证据呢?空口白牙就想污蔑我妻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整个病房的温度仿佛骤降!

王副部长似乎被陆砚川的气势慑了一下,但很快又板起脸,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陆总工!请注意你的态度!我们工纠队办事,讲究证据确凿!”他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沓照片,没有递给陆砚川,而是直接展示在空气中,仿佛要让所有人都看清!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角度刁钻,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画面中的主角——林晚星!

第一张:林晚星和一个穿着白大褂、背影模糊的男人站在医院走廊的角落,男人似乎微微倾身,靠得很近。

第二张:林晚星在一个光线暧昧的咖啡馆卡座里,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两人似乎在交谈,林晚星脸上带着……照片角度捕捉的像是“微笑”?

第三张……最致命的一张!是在一个类似招待所房间的门口!林晚星背对着镜头,衣衫似乎有些凌乱(角度问题),一个男人的手似乎正搭在她的腰上!而照片的重点,赫然聚焦在林晚星裸露的后腰肌肤上——那里,靠近脊柱凹陷处,清晰地、暧昧地印着一颗小小的、深红色的痣!

“林晚星同志!照片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副部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人赃并获”的厉色!他身后的工纠队员也上前一步,形成压迫之势。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病房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些探头探脑的病人和家属,看到那些照片,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在林晚星身上!

“我没有!这是伪造的!是陷害!”林晚星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巨大的屈辱感让她几乎窒息!那些照片的场合她依稀记得,都是正常的工作接触!那颗腰痣更是她最私密的特征!怎么会被人拍下来,还配上如此龌龊的联想!

舟舟被这阵仗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妈妈的腿:“妈妈!坏蛋!不准欺负我妈妈!”

陆砚川揽着林晚星的手臂猛地收紧!他看着那些照片,看着照片上妻子被刻意扭曲、污名化的形象,尤其是那张聚焦在她腰痣上的特写!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间席卷了他!那怒火并非源于怀疑,而是源于对妻子被如此卑劣手段羞辱的极致心痛和暴怒!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死死盯住王副部长,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暴戾:“王守业!带着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去!”

王副部长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后退一步,但仗着“公务”在身,强撑着:“陆砚川!你这是什么态度!包庇生活作风败坏分子,你……”

“我让你滚!”陆砚川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一挥手,强大的气势让王副部长和两个工纠队员都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到极致的时刻——

病房门口的人群忽然被分开。

陆振邦拄着那根标志性的黄杨木拐杖,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和“为难”,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星,又落在暴怒的陆砚川身上,最后看向王副部长手中的照片,长长地、惋惜地叹了口气。

“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摇着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病房,带着一种虚伪的悲悯,“砚川啊,事已至此,铁证如山……二叔知道,你心里苦。但你是国家栋梁,是总工!不能因为一个女人的不检点,就毁了自己的前途和清誉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里,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份装订好的文件,递向陆砚川。文件抬头,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刺眼夺目——离婚协议书!

“二叔也是为了你好,为了陆家的名声。”陆振邦的声音充满了“语重心长”,“签了吧,砚川。当断则断,跟这种女人划清界限!组织上,还有二叔我,都会为你做主!只要你签了字,这些……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指了指王副部长手里的照片,“都会立刻处理掉!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和前程!”他的话语充满了诱导和看似为他着想的“体贴”,实则字字诛心,将林晚星彻底钉死在“荡妇”的耻辱柱上,也将“离婚”作为保全陆砚川的唯一“出路”强加给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砚川身上!王副部长带着施压,工纠队带着审视,围观人群带着复杂的好奇和鄙夷(针对林晚星),陆振邦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的期待。

空气死寂。只有舟舟压抑的抽泣声和林晚星急促而绝望的呼吸声。

林晚星紧紧抓着陆砚川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那紧抿的薄唇……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知道这是陷害,是毒计!可这些照片……那颗腰痣……太真实了!砚川他……他会不会……哪怕只有一丝的动摇?

陆砚川缓缓低下头,看向陆振邦递到眼前的离婚协议。他的目光在那刺眼的标题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起了眼。

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怒焰和……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与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