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府,内宅。
窗外夜色沉沉,因戒严而格外寂静的长安城,更衬得室内烛火温馨。
房玄龄一家老小难得清闲,围坐在火炉旁。
长子房遗直打理着族中庶务,消息灵通。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语气,提起了今日震动长安的大事:
“阿耶,阿母,今日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郑玄泰公,因抗拒太子殿下的牛痘接种令,不仅当众断指明志!”
“竟……竟被苏定方将军带兵闯入府中,将其全家老小,连同核心门生,一并锁拿,投入了诏狱!”
“什么?”
卢氏手中正在缝补的针线一顿,险些扎到手。
她抬起脸,眼中满是惊骇,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些,又赶忙压低:
“太子怎能如此行事?那可是郑玄泰啊!”
“士林领袖,清流标杆,门生故旧遍及朝野,连陛下都敬他三分!”
“岂能如同捉拿江洋大盗一般,说抓就抓,还下了诏狱?这……这也太……”
她“太”了半天,终究没敢说出太过忤逆的话,但脸上的忧惧显而易见。
次子房遗爱却浑不在意,他一边烤着红薯,一边拍着大腿,叫道:
“抓得好!那郑玄泰倚老卖老,仗着有点名声就敢违抗,还敢断指?”
“这不是给殿下添乱吗?要我说,就该抓!看谁还敢阳奉阴违!”
“你给我住口!”
卢氏气得瞪了儿子一眼,厉声呵斥,“这里哪有你妄加评议的份?”
训斥完儿子,卢氏忧心忡忡地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丈夫房玄龄。
从消息传入至今,这位当朝仆射只是手中捧着一卷书,仿佛置身事外。
烛光映照着他清癯的脸庞,看不清具体神情。
“老爷!”
卢氏轻声问道,语气带着探询与不安:“此事……您……您怎么看?”
“太子殿下此举,是否……是否太过激烈了?”
“郑公在士林中影响巨大,只怕后患无穷啊。”
房玄龄仿佛没有听到妻子的问话,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赫然是太子李恪主持编纂的《资治通鉴·秦纪》。
良久。
房玄龄才缓缓合上书卷,发出一声叹息。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妻子和两个儿子,道:
“郑玄泰……完了!”
“什么?!”
“父亲?!”
“老爷!您……您何出此言?!”
此言一出。
宛如平地惊雷!
卢氏惊得手中的针线篮都打翻在地,房遗直猛地站起身,震惊看着父亲。
连方才还叫嚣着“抓得好”的房遗爱也张大了嘴巴,愕然看着父亲。
一家人全都因为房玄龄这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断言,而大惊失色。
室内一片死寂。
他们不明白,为何一向持重稳健的父亲,会对此事做出如此绝望的判断?
卢氏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切地追问道:“老爷,您……您何出此言?”
“就算太子殿下恼怒郑公抗命,小惩大诫也就罢了,何至于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