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丁武先是愣住,随即摸了摸自己那张颇具阳刚之气的脸,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劲装,竟有些悻悻然地低声嘟囔:“嘿!这帮人眼睛怎么长的?俺老丁也是堂堂举人老爷了,怎么没人来捉俺?难道俺长得不像个佳婿?”
柳彦青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扯了扯丁武的袖子,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洞悉:“丁兄,你当他们真是胡乱抓的不成?”他目光扫过那些远去的马车,声音更低了,“从我们踏入京城那一刻起,只怕你我的籍贯、家世、年龄、婚配状况,甚至相貌如何,都早已被这些高门大户查了个底朝天!他们等的,就是这放榜的一刻!只捉那等家世清白、略有才名、最重要的是尚未婚配的年轻举子!”
他顿了顿,看着丁武依旧有些不服气的样子,苦笑道:“你以为上次科考传言三家争抢一个举子是笑话?那是真的!至于家中有妻儿……”柳彦青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那又如何?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纸休书,由得你写还是不写?当然,大多数寒门学子苦读十载,所求无非是功名利禄,如今既能高中,又能平白得了高官岳丈的助力,一个乡下妻子,休了也就休了,还能白得一个如花似玉、嫁妆丰厚的贵女,哪有几个真不愿意的?不过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罢了。”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更何况,你仔细看,他们敢‘捉’的,都是像刚才那几位一样,一看便是毫无根基的。像咱们书院的苏砚辞苏兄——”
柳彦青话音未落,周文渊等人的目光便下意识地寻找到了不远处同样被祝贺人群包围的苏砚辞。他青衫如玉,身姿挺拔,虽中了第八名,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润谦和、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他周围也有不少上前道贺的权贵管家模样的人,但态度无一不是毕恭毕敬,执礼甚恭,口中说着“恭喜谢公子高中”、“我家老爷命小人送来贺仪”之类的话,绝无一人敢上前说什么“捉婿”的混账话。
柳彦青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苏兄乃三朝宰相谢家嫡长孙,真正的书香门第,累世公卿。莫说他如今高中,便是他不来考,这京中最顶尖的权贵圈子,他也是座上宾。谁敢打他的主意?那不是结亲,是结仇。”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熄了丁武那点莫名的“攀比”心思,也让他和周文渊更深刻地认识到这京城权力场的现实与残酷。所谓的“榜下捉婿”,看似风光,本质上不过是权贵们对寒门新贵的一种精准投资与掌控,其背后是赤裸裸的阶级与权力的游戏。
周文渊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他想到了苏晓晓,想到了乐乐。若非自己早有妻室,且态度坚决,今日是否也会面临这般无奈的“选择”?或许,正是恩师王敬之的庇护,以及自己之前明确表态“不纳二色”,才让那些有心人暂时歇了心思?
他看着那些被“捉”走的举人,有人面露惶恐,有人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窃喜。再看看身边,丁武虽嘴上抱怨,眼神却清澈坦荡;柳彦青精明通透,却更重情义;而苏砚辞……他站在那里,本身便代表了一种无需言说的秩序与高度。
这一刻,周文渊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他要走的,绝非是靠裙带关系攀附而上,而是要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中,真正赢得尊重,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无人可以轻易撼动的秩序与安全感。
“走吧,”周文渊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平静,对两位好友笑道,“丁兄,柳兄,既然无人来‘捉’我们,那我们便自己回去,好好庆祝一番!今日,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丁武大声应和,将那点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
柳彦青也笑着点头,看向周文渊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他深知,在刚才那番诱惑与对比之下,能如此迅速坚定本心的,绝非寻常之人。
周文渊几人刚松了口气,准备挤出这喧嚣之地回去庆祝,一个穿着绸缎、眼神精明的中年管家便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豪仆拦在了面前。那管家皮笑肉不笑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恭喜周姑爷高中一甲第五名!小人是户部侍郎薛大人府上的管家,奉我家夫人之命,特来恭请姑爷过府一叙,商议与我家小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