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的门环被敲响。
他麻木地拉开门栓,门外,一个伙计推着一辆堆满麻袋的牛车,正在喘气。
“请问,是念赐小馆的沐掌柜?”
“……是。”
“德顺米行送货。珍珠米五百斤,精面三百斤,您点一下数。”
沐念赐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伸出手,抓了一把麻袋里的米,那饱满的触感,真实得让他想哭。
“谁……谁订的?”
“一位戴斗笠的爷,让我们送到这儿。”
戴斗笠的……
戚兄?!
他还没回过神,巷口又拐进来一辆车。
“德兴菜行送货!白菜、萝卜、青菜,您看这颜色!”
“永泰肉铺来啦!上好五花肉五十斤,羊腿三十斤,肥鸡肥鸭各十只!还热乎着呢!”
“顺丰酒坊!上等黄酒两坛!”
一辆接着一辆。
不到一个时辰,原本空着的后院,被米面肉菜堆满了,空气里都是食物的香气,那是希望的气味。
沐念赐站在那堆货物前,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
他没有哭。
他伸出手,发着抖,摸了摸最近的一袋面粉,又摸了摸那块五花肉。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爬起来,冲到那堆货物中间,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
是真的……
都是真的!
直到这一刻,被压了一天的委屈和不甘,终于涌了上来。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戚兄……”
他哽咽着,一遍遍念着那个名字。
“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黄昏时分。
戚清辞回到自己的小院。
他摘下斗笠,用井水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带走了些许杂乱的思绪。
院里的桂花树,刚长出新芽。
他看着,忽然笑了。
他本以为逃出那个地方,就能得到安宁。这笔钱,是他舍弃了身份换来的,想用它度过余生。
到头来,还是躲不开这些事。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瘪下去的钱袋。
戚清辞释然一笑。
也罢。
生不带来,死也带不走。
夜幕降临。
城南,聚宝楼。
三楼最里面的雅间内,乐声不断,酒菜满桌。
沐启重坐在主位,满脸红光。
“诸位放心!我那个废物四弟的破酒楼,撑不过三天!”他举起酒杯,“三天后,济州城的美食生意,还是得看我们!”
“那是那是!沐公子您一句话,谁敢不听!”
“我们敬沐公子一杯!”
在一片奉承声中,一个平日里与沐启重走得近的富商,小心地开口:“不过沐公子,我听说那几家米行菜铺,今天好像有点动静……”
沐启重眉毛一竖,还没来得及说话。
“砰!”
一声巨响,包厢那扇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沐启重手一抖,热酒洒在前襟上,烫得他一哆嗦。
“谁他妈找死——”
他话没喊完,一个伙计就冲了进来,脸上没有血色。
“大……大少爷!不好了!”
“德顺米行……德兴菜行……永泰肉铺……全……全都给念赐小馆送货去了!”
“什么?!”
沐启重“噌”地站起,一把揪住伙计的衣领。
“你说什么?!我不是都打过招呼了吗?!”
“听……听说有个戴斗笠的人,出了……出了三倍,有的甚至是五倍的价钱!把所有货全都买断了!”
“钱……钱是当场给的!那些掌柜……全都疯了!”
沐启重的脸色从红转青,又从青转白。
三倍?
五倍?
这是谁在用银子打他的脸?!
他感觉身边那些刚才还在奉承他的人,听到这句话后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废物!一群见钱眼开的废物!”
他狂怒地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满桌的酒菜碎了一地。
雅间内,瞬间一片寂静。
他死死盯着那个发抖的伙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个戴斗笠的,是谁?!”
“查出来没有?!”
“没……没有……”伙计快要哭了,“那些掌柜的都说,那人没露脸,只……只说自己姓……”
“姓什么?!”
“姓……戚。”
“戚?”
沐启重瞳孔一缩。
济州城里,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姓戚,能随手拿出几万两银子的人?
难道是……
他脑中闪过前两天跟在沐念赐身边的年轻人。
不可能。
沐启重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就凭那小子一身的穿着,能拿出来一百两都算他有本事。
“掘地三尺!”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在寂静的雅间里回响。
“也要把这个姓戚的给我挖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在我的地盘上,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