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像一个巨大、明亮、高效运转的蜂巢。光滑如镜的地面反射着顶棚刺眼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皮革和无数旅人汇聚的复杂气息。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滚动着航班信息,广播里中英文交替的提示音清脆而疏离。拖着行李箱的商务人士步履匆匆,归家的旅客脸上带着倦意和期待,旅游团的小旗子在人流中晃动。
在这片繁忙而有序的洪流中,“林薇”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格格不入。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在土耳棋大巴扎淘来的廉价蓝色工装外套,背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俗气花卉图案的劣质人造革挎包。蜡黄的脸上是长途飞行后的极度疲惫和病态的苍白,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她微微佝偻着背,脚步虚浮,混杂在一群同样带着大包小裹、风尘仆仆的东南亚劳工队伍里,朝着“中国公民\/外国人入境检查”的通道缓慢移动。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右肩胛骨下方溃烂的伤口在高烧和紧张的双重刺激下,如同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撕裂肺腑的剧痛,冷汗浸透了里层的破旧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左腿旧伤的炎症也在隐隐灼烧。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想要咳嗽的冲动,努力维持着“林薇”这个底层劳工应有的麻木、疲惫和一丝初到贵境的惶恐。
轮到她。她将挎包放在脚边,用沾着汗渍、微微颤抖的手,将护照(一本伪造得极其逼真、但经不起深度核验的证件,这是“渡船”遗产中她唯一没敢丢弃的东西)和那张在伊斯坦布尔地下诊所换来的、皱巴巴的“国际旅行健康证明”复印件,递进检查窗口。
窗口后的边检警官是个年轻女性,面容严肃。她接过证件,目光锐利地扫过护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眼神有些呆滞、肤色暗沉的普通亚洲女性面孔,与眼前这个脸色蜡黄、病恹恹的女人有五六分相似,疲惫和病态是最好的伪装。
警官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幽光映亮她的脸庞。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呼吸放得极轻,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从哪里来?”警官用标准普通话问,目光并未离开屏幕。
“土…土耳棋,伊斯坦布尔。”“林薇”抬起头,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回答,眼神里带着刻意放大的茫然和紧张。
“来做什么?”
“打…打工。洗碗…清洁…什么都行。”她指了指自己挎包,仿佛里面装着全部家当和希望,“听说…港岛…工钱好点。”
警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她的状态和话语的真实性。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粗糙的“健康证明”。证明上“适合一般体力劳动”的字样和那个模糊的诊所印章,似乎打消了她部分疑虑。
“滴。”一声轻响,护照被盖章递出。
“可以了,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