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只觉得小王记忆力好,做事有心。
还有一次,他和一个区长在电话里争得面红耳赤,挂了电话后心情烦躁,下意识地想找水喝,却发现自己桌上的杯子,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温开水。而小王,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刚接满水的空暖瓶,对他腼腆地笑了笑。
当时,他只觉得小王体贴,会察言观色。
甚至,他今天去幸福里小区之前,身上那件夹克有些褶皱,也是小王提醒他,并从办公室的衣帽架上取下了备用的那件,帮他换上。
这些无微不至的“关照”,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包裹其中。
一个秘书,对领导关心体贴,是本分。但如果这份关心,细致到了超越本分的程度,甚至到了能预判领导每一个细微需求的程度,那这份“体贴”,就变了味道。
林正闭上眼睛,脑海中,系统面板上那刚刚获得的“洞察”效果,似乎正在发挥作用。他回忆着与王博相处的每一个片段,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眼神,那些一闪而过的表情,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起,每次自己处理完一些棘手的事情,回到办公室,王博总会“恰好”出现,或送文件,或请示工作,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探寻。
他想起,自己放在抽屉最里面的一些私人笔记,虽然没有动过的痕迹,但抽屉外沿那一粒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似乎移动过位置。
林正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身边的人,在官场这个环境里,百分之百的信任本就是一种奢侈品。但他没想到,这根刺,离自己这么近,扎得这么深。
王博背后的人是谁?张宏发?还是赵书记口中那个更高级别的“喂食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还是想寻找自己的“把柄”?
林正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惊疑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冷静。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正准备去浑水里摸鳄鱼,却发现,自己的营地里,早就有人安插了一只眼睛。
赵书记是对的,在进入丛林前,必须先清理好自己的营地。
但清理,不一定非要把东西扔掉。
有时候,把一件看似危险的物品,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它反而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正站起身,走到那盆绿萝前。
他没有再碰那湿润的土壤,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翠绿的叶片。灯光从背后照来,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了这盆植物。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一片长得有些歪的叶子,扶正了。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币。
他没有做什么特殊的标记,只是将那枚硬币,轻轻地塞进了花盆边缘的土壤里,只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的边角,与花盆的颜色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墙边,“啪”的一声,打开了办公室的灯。
整个房间瞬间被明亮的白光填满,驱散了所有的阴影。
林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将那个牛皮纸袋放进了带锁的抽屉里。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内线。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年轻的声音。
“喂?林市长?”
是王博。他住在市政府的单身宿舍,离得不远。
“小王,还没睡?”林正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没,没睡,正在看文件。”电话那头的王博,声音立刻变得清醒而恭敬。
“嗯,别太晚了,注意身体。”林正温和地嘱咐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对了,明天早上八点,你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一趟城北的江城钢铁厂,做个临时调研。”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概只有半秒钟,随即王博立刻回答道:“好的市长,我马上安排!是关于钢厂改制的事情吗?我连夜把相关资料给您准备好。”
“不用。”林正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随便看看,不涉及具体工作,你也不用跟着去了。记住,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明白,市长。”
挂断电话,林正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双眼微闭。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棋局,已经开始了。而他放出的第一枚棋子,不是冲向那头名叫“张宏发”的鳄鱼,而是落在了自己身边。
他想看看,自己这枚“过河的卒子”,究竟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到棋盘的哪一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