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平稳地行驶在主干道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
质监站孙站长的车里,气氛有些凝重。他掏出手机,想给刘建民发个信息,提醒他一下,但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了。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成为把柄。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刘建民那个蠢货妹夫,千万别在这时候掉链子。
车队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打了右转向灯。
王局长心里笃定了,这条路,直通滨江大道。
然而,在下一个路口,林正乘坐的头车,毫无征兆地,突然向左一拐,驶上了一条通往城北的、明显老旧许多的辅路。
跟在后面的几辆车,都出现了半秒钟的迟疑,差点追尾。
王局长的司机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扭头问:“王局,这……跟吗?”
王局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城北?去那里干什么?那里除了几个半死不活的老厂区,就是大片的棚户区,是江城这件华丽袍子上,最显眼的一块补丁。
“跟!跟紧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质监站孙站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城北……他记得,刘建民那个妹夫张宏发,为了消化那些劣质的砂石料,好像是接了几个城北老旧小区改造的活儿……
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路面变得颠簸,两旁的建筑也越来越破败。高楼大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扑扑的六层居民楼,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最终,车队在一条狭窄的巷子口停了下来。巷子口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三个字——幸福里。
车门打开,林正第一个走了下去。
一股混杂着下水道、霉味和廉价煤球燃烧的气味,扑面而来。
三位养尊处优的局长,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积着黑水的路面,再看看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一时间竟有些无处下脚。
小区的居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车队惊动了。几个正在下棋的老大爷停下了手中的棋子,好奇地张望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举着一根冰棍,呆呆地看着这群穿着体面的“大人物”。
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满身尘土的工地负责人,从不远处一栋正在施工的楼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他显然是这里的项目经理,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角色,看到这阵仗,腿肚子都在打颤。
“各……各位领导,你们是……”
林正没有理他,甚至没有看那三位局长一眼。他的目光,穿过杂乱的脚手架和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落在了那栋被绿色防护网包裹着的,三号楼的楼体上。
他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王局长和孙站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他们快步跟上,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林正走到一处刚刚浇筑完成不久的墙角,那里的混凝土表面还带着湿气。他停下脚步,蹲下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看似平整的墙面上,轻轻一划。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水泥和沙子,像一堆被随意堆砌起来的沙堡,随着他的手指,簌簌地往下掉,露出里面颜色怪异、大小不一的石子。
整个工地,死一般的寂静。
项目经理的脸,已经和墙角的混凝土一个颜色了。
林正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指上沾染的灰尘。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质监站孙站长的脸上,问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的问题。
“孙站长,你家的墙,也是用这种沙子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