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下水道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吞咽声,将昂贵的蓝山咖啡连同那份虚伪的温情一并卷走。空气中,咖啡的香气尚未散尽,却已然沾染上了一丝决绝的、冰冷的气息。
周毅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他的大脑还停留在刘庆华坠楼的巨大冲击里,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被林正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场所裹挟。他看着林正脱下西装,换上黑衣,看着他用一个电话将公安局长绑上战车,看着他倒掉那壶象征着招安的咖啡。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滞。仿佛在林正的脑海中,早已预演过千百遍。周毅忽然意识到,从刘庆华坠楼的那一刻起,他所熟悉的那个在体制内谨慎游走、用规则作为武器的林市长,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存在。一个脱下了所有身份伪装,准备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去撞击那堵高墙的独行者。
“走,我们去开会。”
林正的声音将周毅从失神中唤醒。
“去……去哪儿?”周毅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林正拿起那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拉上拉链,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去现场。”
两个字,没有多余的解释。周毅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被林正的眼神示意,机械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这间已经沦为战场的公寓。
走廊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电梯下行,金属箱体里一片死寂,只有楼层数字在红色的光芒中无声跳动。周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正。
林正面无表情,目光直视着前方光洁的电梯门,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穿着一身黑衣的轮廓。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双肩微微后张,那不是一种放松的姿态,而是一种随时准备出击的、蓄满了力量的紧绷。
周毅忽然觉得,自己跟在身后的不是一位副市长,而是一把已经出鞘、淬满了寒光的利刃。
车是周毅开来的,一辆最普通的国产轿车。林正坐在副驾,一言不发。
车子驶入清晨的街道,城市已经苏醒。路边的早餐店升腾着热气,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晨练归来的老人,穿着校服的学生……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生活的轨道里,对这座城市刚刚发生的一场血腥谋杀一无所知。
车窗外的世界充满了烟火气,车内的空气却冰冷得像冰窖。
“市长……”周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他的手心全是汗,方向盘都有些打滑,“我们……我们就这样过去,赵局他……他真的会听您的吗?万一……”
他不敢说下去。万一赵东来只是虚与委蛇,万一他背后的人和天鸿资本是一伙的,那他们这样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林正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给了他一个他无法拒绝的选择。”林正的声音很平静,“一个市分管城建卫生的副市长,实名举报自己分管领域内的重大项目涉嫌谋杀。这个案子,他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他要是敢压下去,明天这把火就会烧到他自己身上。”
周毅听得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在按官场的规矩出牌了,这是在掀桌子,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赌注,逼着所有人站队。
林正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功能简单的老人机,还有一个未拆封的电话卡,扔给周毅。
“装上。从现在起,这部手机是唯一能联系到我的方式。记住,不要主动联系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等我的指令。”
周毅手忙脚乱地接过,他看着那款屏幕小、按键大的老人机,忽然生出一种荒诞感。就在一小时前,他还在为如何应对那场关于几百亿项目的常务会议而绞尽脑汁,现在,他却像一个地下工作者,用着最原始的通讯工具,奔赴一个九死一生的战场。
市立医院遥遥在望。
不用靠近,就能看到住院部楼下那片小广场周围闪烁的警灯。红蓝交织的光芒,在清晨的薄雾中,像一道道无声的警报。
周毅将车停在稍远处的路边,两人下了车。
越是靠近,气氛越是凝重。几辆警车呈半圆形停着,拉起的黄黑色警戒线像一道分界线,隔开了两个世界。线外,是窃窃私语、踮脚张望的好奇人群;线内,是肃穆、压抑的死亡现场。
一名年轻的警察守在警戒线的入口,表情严肃地拦住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看到林正和周毅走过来,他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