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其他干部的神情更加微妙了。有几位与高远素来不睦的副职，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而高远的几名心腹，则个个如坐针毡，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所有人都以为，林正接下来会宣布分组查阅资料，开始漫长而枯燥的文书工作。
然而，林正却将手中的笔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一下。
“看文件是必要的，但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正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光看纸面上的东西，容易变成管中窥豹。我们更想听听来自一线的真实声音。”
他转向身旁的李主任。
“李主任，你记一下。下午开始，安排几场座谈会。第一场，请所有近两年内在高新区落地生根的企业负责人、项目经理都过来，我们想听听他们在项目推进过程中，遇到了哪些实际困难，我们的服务，还有哪些不到位的地方。”
高远点了点头，这还在预料之中，是标准流程。
“第二场，”林正话锋一转，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终于露出了半寸寒光，“我想请那些曾经向高新区提交过投资意向书，或者参与过项目评审，但最终因为种种原因，项目没能落地的企业代表们，也过来聊一聊。”
会议室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前一个要求是常规体检，那这第二个要求，就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定向穿刺！
高远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僵住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天鹰智能”那几个字，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把那些被否决的项目翻出来，放到台面上谈？这哪里是优化营商环境，这分明就是公开招揽状纸！
他想反对，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这么多双眼睛，尤其是记者们的镜头前，他能说什么？说那些落选企业不配发言？还是说高新区的决策完美无瑕，不容置疑？任何一句反对的话，都等同于心虚的自白。
“当然，”高远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像砂纸在摩擦，“我们……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把相关的企业代表都请到。”
林正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高远的异样。他转头，面向那群兴奋得快要发抖的记者，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各位媒体朋友，我们联合工作组这次的工作原则，就是‘公开’与‘透明’。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所有工作，都欢迎大家全程监督。下午的座谈会，也欢迎大家旁听。我们希望通过这一次行动，向全社会证明，江城市委市政府打造一流营生环境的决心，不是一句空话。”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以前所未有的密度爆闪起来，将高远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照得惨白。
他坐在明亮的会议室灯光下，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四面透明的玻璃囚笼之中。林正口中那温暖的“阳光”，此刻正化作一道道灼热的射线，穿透他精心构筑的壁垒，将他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一滴冷汗，挣脱了发际线的束缚，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