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在县交通局那栋陈旧的办公楼里，马卫东局长却怎么也坐不住了。
那几架在他头顶盘旋了一整天的“怪鸟”，让他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毛毛躁躁的。他先是给电视台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对方明确表示今天没有任何航拍任务。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兄弟单位，也都说不知道。
事情透着一股邪门。
他站在窗边，看着招待所的方向，那栋楼的三楼东头，昨晚亮了一夜的灯，今天也一直亮着。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被何平看重的愣头青林正，昨天才来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今天天上就多了几架飞机。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越想越心慌，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却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三吗？帮我查一下，县招待所后院，今天是不是停进去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身上有‘深蓝科技’的标志……对，你找人去招待所前台问问，就说找人，看看三楼东头的那个小会议室，是谁在使用。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挂了电话，马卫东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有一种预感，自己精心构筑的那个“局”，似乎被什么东西，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撕开了一道口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二天的下午，林正的“作战室”里，徐晴将一份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报告，放在了林正面前。
“林局长，幸不辱命。”
林正拿起报告，快速翻阅着。报告做得无可挑剔，图文并茂，数据详实。特别是最后那一页，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一行结论：
“经初步测算，因非正常交通拥堵，清河县每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预估不低于1.5亿元人民币。”
一点五亿！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正的心上。清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就因为一个人为制造的拥堵，每年就白白烧掉了这么多钱！
这已经不是腐败了，这是在对整个县城的经济命脉，进行持续性的谋杀！
就在林正被这个数字震惊得说不出话时，那个蓝毛技术员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和困惑。
“林局一，哦不，林局长，我们……我们还发现一个更奇怪的事儿。”他指着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份文件，“我们通过技术手段，破解了交通局几年前的一份交通信号灯采购合同的加密附件。您看这个……”
林正凑过去，屏幕上是一份详细的设备参数表。
“这是他们当年采购的‘华通Vt-200’型信号控制机，”蓝毛技术员指着其中一行参数，“您看，这款控制机，自带‘自适应学习模块’。简单说，就是它能通过路口的摄像头，自己学习车流量变化，然后自动优化信号灯的配时。这是当年最先进的功能了，所以采购价也特别贵。”
林正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蓝毛技术员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们的无人机扫描了所有路口的信号机，发现这个‘自适应学习模块’，在所有的机器上，都处于……出厂禁用状态。也就是说，他们花了大价钱，买了一辆顶配的自动挡豪车，却从来没挂过d挡，一直当手动挡的拖拉机在开！”
他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用的功能，能自动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他们为什么非要关掉它，然后自己派人去手动设置那些乱七八糟的方案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林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出厂禁用”那四个字，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马卫东他们，不是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也不是没有工具解决问题。
他们是故意不让问题被解决！
如果信号灯能自己学习、自己优化，那交通就不会堵。交通不堵，他那个上亿的道路拓宽项目，还怎么立项？
为了一个项目，他们不仅人为地制造拥堵，甚至不惜将几百万买回来的先进设备，变成一堆废铁！
林正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本以为马卫东的手段已经足够阴狠，却没想到，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丑陋和无耻。
就在这时，林正的手机响了。
是何平县长打来的。
“小林，你那边，怎么样了？”何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沉稳。
林正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又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拥堵的街道，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说道：
“县长，鱼，已经上钩了。而且，是一条超乎想象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