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林啊。”老刘呷了口茶,明知故问,“报告写得怎么样了?小张还没回来,档案的事,怕是帮不上你忙喽。”
“没关系。”林正笑了笑,直接开门见山,“刘工,关于三年前落鹰山村的勘测报告,我有点疑问想请教。报告里提到,如果采用直线穿山方案,需要使用直径200毫米的pE管材大约2850米,以及四台15千瓦的增压泵。我想确认一下,这个数据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吗?”
老刘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他脸上的悠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愕然。他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正。
这些数据……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增压泵的功率都一清二楚!
“你……你怎么知道的?”
“报告里写的。”林正的表情坦然得仿佛他昨天下午就在老刘的办公室里看了一下午报告,“我记忆力比较好。所以,刘工,这个数据准确吗?”
老刘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林正那清澈坦荡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毛。这小子,邪门!
“应……应该是准的吧,都……都是专家测的。”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的,谢谢刘工。”林正把老刘的窘迫尽收眼底,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财政所。
财政所里,王会计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同事聊着八卦。
“王会计。”
王会计看到林正,瓜子壳一吐,懒洋洋地说:“小林啊,又来啦?那堆文件山里找到你要的范本了没?没找到就继续找,别客气。”
“范本就不劳您费心了。”林正拉了张椅子,在王会计对面坐下,“我想跟您核对几个数据。根据建委办三年前的报告,引水工程的物料预算是七十三万四千元,人工预算是四十五万两千元。我想请您提供一下近三年来,这两项预算的物价上涨系数,我需要做成本重估。”
“咔嚓”一声,王会计嘴里没来得及嗑的瓜子掉在了地上。她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的老刘还要精彩。
“你……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数?”
“报告里写的。”林正还是那句回答,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王会计彻底懵了。她和老刘通过电话,知道建委办那边已经把林正给“挡”回去了。可现在,这小子不仅知道了工程数据,连财务预算都一清二楚。
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不成?
“这个……物价系数,得查系统,很麻烦的。”王会计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没关系,我不急,我可以在这儿等您。”林正微笑着说,甚至还体贴地帮她把掉在地上的瓜子捡了起来。
那笑容在王会计看来,简直比牛副镇长发火还可怕。
一个上午,林正像一个幽灵,穿梭在镇政府的各个办公室。每到一处,他都能精准地说出对方业务范围内、与引水工程相关的、他本不应该知道的详细数据。
他就像一个拿着标准答案的学生,挨个去找老师对答案。那些原本准备了无数借口来搪塞他的老油条们,在他的“绝对记忆”面前,一个个溃不成军,目瞪口呆。
流言,开始在镇政府大楼里悄悄传播。
“听说了吗?信访办那个林正,好像有特异功能!”
“可不是嘛,财政所的王会计说,他连三年前预算报告里的一个小数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邪了门了!难道是省里领导给他开了天眼?”
到了下午,当林正需要找办公室盖章,再次被以“领导不在”、“流程不对”为由卡住时,他知道,光靠数据震慑已经不够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着隔壁办公室一个出了名的、钱广博的“顺风耳”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按了免提。
电话接通后,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您好,这里是省扶贫开发办公室。”
林正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十分谦恭、又带着点焦急的语气问道:“您好,老师,我想咨询一个业务问题。我是青云镇的,我们镇的赵主任……哦不,是省里的赵主任,前两天来我们这儿调研,指示我们针对一个深度贫困村的民生问题,可以走‘特别呈报’通道。我想请问一下,这个通道的申报材料,除了项目立项申请报告,还需要镇里出具哪些红头文件作为附件?对公章有什么具体要求吗?赵主任要求我们一周内报上去,我们怕耽误事……”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隔壁竖着耳朵的“顺-风耳”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那头的女声耐心地解答了他的问题。
挂掉电话后,林正的办公室陷入了寂静。但不到五分钟,隔壁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个“顺风耳”一路小跑着冲向了镇长办公室。
钱广博的办公室里,传出了一声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脆响。
又过了十分钟,镇政府办公室主任亲自来到了信访办,脸上堆着菊花般的笑容。
“哎呀,小林,你看你,写报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呢?钱镇长说了,这是赵主任亲自交代的任务,必须特事特办!哪个部门敢不配合,你直接跟我说!这是你要的财政匹配意见的稿子,你看看合不合用。还有,这个是土地协调会的会议纪要,牛副镇长那边也刚开完会,让我给你送过来。公章的事你放心,随时要,随时盖!”
主任将一摞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放在林正桌上,那态度,比对亲爹还亲。
林正看着这些半小时前还要“走流程”、“等领导”的文件,心里一片澄明。
他知道,他赢了这一回合。
他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只是把“规矩”和“压力”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当所有的资料和文件都齐备,林正终于可以坐下来,开始撰写那份将决定落鹰山村命运的报告。
夜深了,他收拾好东西,锁上门准备回家。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从背后传来,让他汗毛倒竖。
他猛地回头。
走廊尽头,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光。
那里,空无一人。
是错觉吗?
林正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就在他走到楼梯口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黑暗中,一个高大壮硕的黑影,一闪而过。
是牛建国。
林正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文的不行,要来武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