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整整七天!我终于从那个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廷尉狱里走了出来。外面的风呼呼吹着,刮在脸上还是冷飕飕的,可我这心里头,却跟揣了个小暖炉似的,热烘烘的,甚至比进去之前还要滚烫!
一回到我那虽然破旧但无比亲切的小地盘,我立刻摸出那张藏着惊天秘密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凑到烛火边上。火苗舔舐着纸角,它先是卷曲,然后变黑,最后化作一缕有点呛人的青烟,袅袅升起——哎呀,这不正应了那句“黑石如铁,燃之冒烟”的预言嘛!
不过这次,我要点的可不是一张小小的纸条啦。我要点的,是沉睡在地底下不知道多少年、能烧红半边天的“地火”!那缕烟带着一股子从来没闻过的、刺鼻的硫磺味儿,直冲脑门,辣得我鼻子发酸,但也同时把我心里那点不甘和野心,彻底给点燃了,烧成了燎原大火!
“素娥姐。”我头也没回,轻轻叫了一声。
“在呢。”程素娥的声音立刻在我身后响起,轻飘飘的,她人好像一直就站在那儿,像一道贴着地面走的影子,安静得连衣角摩擦声都听不见。
“传我的密令下去,”我压低声音,“让咱们散布在各地的暗桩,想办法,秘密收购所有长得像黑石头、能烧的‘焰石’。记住咯,千万要悄悄的,别惊动官府那帮大爷,只在民间搜罗,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明白。”她应道,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一丝为难,“只是……府库里的钱帛,恐怕不太够……”
“不够就用我私人的体己钱去抵!”我斩钉截铁,“告诉他们,这是关系到咱们察远方署还能不能活下去的头等大事!”
她不再多问,默默行了个礼,身影一晃,又融进了旁边的阴影里,连脚步声都听不见,只有空气好像微微振动了一下。
唉,光靠花钱买肯定不行,我还需要更多实实在在的样本和证据。
第二天一大早,霜都还没化呢,我就踩着湿漉漉、滑溜溜的青石板路,直奔匠作府那个堆放废料的地方。
冷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手指头冻得都快没知觉了。靴子底踩在那些碎矿渣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那地方的管事看见我一个大姑娘家,居然跑来对这堆黑乎乎、脏兮兮的矿渣感兴趣,眼神里的鄙夷都快溢出来了,嘴角抽动着想嘲笑我,但估计是碍于我好歹是个官署主事,还是李斯大人的门生(这个名头有时候真好用),只能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放我进去了。
我在那座堆得跟小山似的废渣里头,撅着屁股翻了整整一个时辰!
手套早就磨破了,手心被尖锐的石棱划了好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血腥味混着浓重的铁锈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那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几块跟苏禾信里描述得特别像的铁矿渣!它们黑黢黢的,特别沉,敲开断口的地方,还泛着一种冷冰冰的金属光泽,像把晚上的星河给冻住了一样,摸上去又凉又硬。
回到我的察远方署,我把所有搜集来的宝贝——从民间收来的煤块,还有从匠作府捡来的矿渣——全都堆在了院子中间。
煤块乌漆嘛黑的,沉甸甸像墨块,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敲起来声音闷闷的;矿渣呢,质地比较疏松,边缘特别锋利,互相摩擦一下就能掉下好多灰黑色的粉末,沾在手上,哎呀,洗半天都洗不掉,烦死了。
然后,我就把我那群宝贝“疯子们”全叫来了。
他们可是我费老大劲从大秦各个角落搜罗来的奇人:有被贬官、袍子上还沾着炼丹硫磺味的方法;有混得不咋地、指甲缝里永远有铜绿的工匠;有走南闯北、腰间皮囊鼓鼓囊囊装着各种奇怪香料的商人;还有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倒霉、现在说话总忍不住回头看看背后有没有耳朵的士子……
在那些“正常人”眼里,他们可能就是一群废物点心。但在我这儿,他们个个都是拼凑出世界真相的活宝典!是无价之宝!
“大家都过来看看,”我指着地上那堆其貌不扬的石头,声音在带着寒气的晨雾里显得特别清晰,“分分组,好好辨认一下,把你们知道的、见过的、听说过的,关于这些东西的事儿,全都说出来!”
人群“嗡”地一下就散开了,围着我那堆石头宝贝,议论纷纷,那热闹劲儿,活像一群发现了超大花蜜源的蜜蜂!
一个曾经在蜀中挖过矿的老爷爷,拿起一块煤掂了掂,又用指甲抠了抠表面,那双本来有点浑浊的眼睛顿时冒出了精光:“主事大人!这东西,我们矿上管它叫‘火石’!看着不起眼,可要是点着了,能足足烧上三天三夜都不灭!比咱们用的最好的木炭还耐烧!点火的时候噼里啪啦响,火苗是蓝中带黄的颜色,热乎劲儿能把人脸皮都给烤焦喽!”
另一边,一个曾经在北边守过长城的退伍百将,抚摸着一块矿渣,脸色变得特别严肃:“我见过这玩意儿。长城外面,那些胡人管它叫‘地心火泪’,他们能用这个烧出特别特别硬的陶器。北边冬天那个冷啊,冻掉下巴,他们就靠烧这个取暖——晚上围着火炉坐一圈,火光映在脸上,红彤彤的,像活人身体里流动的血……”
一个个证词,就像一根根五彩的丝线,在我脑子里飞快地穿梭,眼瞅着就要织成一张巨大无比、闪闪发光的信息网!
我立马让人拿来笔墨和竹简,把这些来自天南海北、带着不同口音的证词,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汇编成册。我还亲自给这本注定要惊世骇俗的小册子起了个名字,叫做——《山川藏宝录·初篇》。
为了让它看起来更唬人……啊不是,是更具权威性和历史厚重感,我亲自提笔,在封面写上“先秦地官遗册”六个大字,笔墨用得足足的,力透竹背,让人一看就觉得这玩意儿来历不凡,不敢轻视。
搞定文字部分,我又铺开了一张新画的地图。
羊皮地图在案几上摊开,边角都有点翘起来了,上面的墨线勾勒出蜿蜒的山脉和河流。
我把苏禾信里提到的矿脉位置,跟刚才记录下来的那些证词互相印证,拿着朱砂笔,小心翼翼地在图上标出一个又一个点。虽然线条还有点模糊,范围也不太确定,但这张“西域矿脉分布图”可是充满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可能性啊!
每一笔朱砂点下去,我心里都咯噔一下,感觉像在下一盘超级大的棋,而这每一步,都可能影响未来的命运走向。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差一阵能把火吹旺的“东风”。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阵风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而且势头那叫一个猛!
第三天,那个眼高于顶的公输衍终于坐不住了。
这位掌管着大秦所有顶级工艺的少府大人,拿着一道明黄色的诏令,气势汹汹地就来了:“陛下有令!命察远方署主事姜离,即刻前往匠作府,呈交你署内所藏的所有机关图纸样本,不得延误!”
他带着甲士,威风凛凛地站在我署衙大门外,倒是没直接闯进来。
那张脸上啊,混合着机油、傲慢还有对我们这儿毫不掩饰的敌意,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姜离!”他嗓门大得像打雷,“奉陛下旨意,查验你们藏起来的机关秘图!我倒要亲眼瞧瞧,你这小小的、破破烂烂的察远方署,到底有什么通天本事,能压过我们正经的匠作府一头!”
他八成是以为我偷偷藏了什么了不得的设计图,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把功劳抢走。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点不显,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特别真诚(自以为)的笑容,侧身让开一条路:“公输大人您来得可太是时候了!我正有一桩天大的富贵,想跟您分享一下呢。快请进,快请进。”
我特别坦然地把他请进正堂,然后让人捧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图纸,而是我们刚编好的那本《山川藏宝录》,以及堂屋中间那堆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石头样本。
公输衍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黑得像锅底,他感觉自己被当成猴子耍了。
“这就是你说的……‘天大富贵’?”他气得一脚踢在旁边一块煤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简直是怒极反笑,“姜离!你胆子不小啊!竟敢拿这些路边随手都能捡到的破石头来糊弄本官?这些东西也配叫‘宝’?”
我手下那帮人一听,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发作。我赶紧抬手制止了他们。
我走到公输衍面前,把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我们俩能听见:“公输大人,您仔细想想,一百多年前,咱们现在离不开的铁,在老祖宗眼里,不也就是一块没什么用的‘荒石’吗?”
他的笑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继续说道:“如果,您现在愿意带着匠作府最精锐的五百名工匠,去西域,去我这舆图上标注的任何一个地方,扎扎实实地挖上三年。那么您猜猜,三年后,您会变成什么?”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从刚才的愤怒不屑,变成了惊疑不定,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贪婪?
我微微一笑,抛出了最后一个、足以让他心跳加速的重磅炸弹:“您将会成为大秦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铁盐专使。陛下一定会为您专门设立这个官职。到时候,您的权柄和地位,绝对远在您现在这个少府之上!”
公输衍的脸色,哟呵,那可精彩了!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跟开了染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