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斯菲尔路76号。
李士群的办公室。
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还要……致命。
李士群,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即将要择人而噬的猛虎,静静地坐在他那张宽大的、由意大利黑檀木制成的办公桌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总是充满了猜忌和暴戾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两团,足以将整个上海滩都焚烧成灰烬的、黑色的火焰。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信纸。
是陆云筝的“遗书”。
那上面,每一个娟秀的、却又充满了怨毒的字迹,都像一把把烧红了的、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将他那份早已脆弱不堪的、属于一个男人的“尊严”,和属于一个特务头子的“权威”,都刺得千疮百孔。
而在他的对面,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情报科骨干——陆易名。
另一个,则是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中山装、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谦恭而又带着几分“忠诚”的表情的、新晋的行动科副科长——陈艺谋。
“陆科长,”李士群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生了锈的、沾满了血污的铁片,在互相摩擦,“这封信,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主任!主任!冤枉啊!”
陆易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这……这绝对是诬陷!是栽赃!是那个贱人,在临死前,还要反咬我一口!”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破音。
“诬陷?”李士群冷笑一声,那笑声,比哭更让人感到心寒。
他将另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了陆易名的面前。
那是一份,由日本宪兵司令部,刚刚才用“加急”的方式,派专人送来的、措辞极其严厉的“质询函”。
函件的核心内容,只有一个——
要求76号,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陆易名伙同长谷见川,秘密侵吞帝国战略物资(盘尼西林),并最终导致长谷见川顾问离奇死亡”一案,给出一个,能让东京方面,“满意”的解释。
陆易名的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地,完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被那个神秘的女人摆他这么一道,将他,彻底地,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来人!”李士群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通敌叛国的杂碎,给我拖下去!关进水牢!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两名早已等候在门外的、身材魁梧的行动队特务,立刻冲了进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早已吓得瘫软如泥的陆易名,给拖了出去。
那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哀嚎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最终,被一声沉闷的、地牢铁门的关闭声,所彻底吞噬。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士群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陈艺谋的面前。
他那双充满了暴戾和猜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艺谋。
像一头刚刚才咬死了一只猎物的、正在审视着自己领地里,另一只潜在威胁的狮王。
“陈副科长,”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陈艺谋知道,这,才是对他,真正的、最后的考验。
他的回答,将决定他,是就此,一步登天。
还是,步上陆易名的后尘。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忠诚”和“智慧”的、恰到-好处的表情。
“主任,”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沉稳,
“我认为,陆易名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哦?”李士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趣。
“一个陆易名,绝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同时,欺骗您,和日本人。”
陈艺谋开始了他那早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的、完美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