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秋则在这段相对平缓的日子里,找到了另一片施展才能的天地。她看到屯子里许多年轻妇女,甚至一些壮年社员,都是目不识丁,连自己的工分都算不清楚,更别提看报纸、了解外面的世界了。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找到秦建国和妇女主任刘婶,提出了想在农闲时办一个扫盲班的打算。
“这是大好事啊!”刘婶首先表示支持,“咱们屯子的妇女,睁眼瞎太多了,能认几个字,总是好的。”
秦建国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妻子,心中满是骄傲和支持:“我同意。地点可以设在大队部的仓库,晚上点灯熬油的钱,我从大队的办公经费里挤一挤。需要什么,你跟我说。”
得到了支持,沈念秋立刻行动起来。没有教材,她就用旧报纸、用红宝书、用任何能找到的有字的纸片;没有黑板,她就找了一块旧门板,刷上黑漆;没有粉笔,就用石灰块代替。她挨家挨户地动员,一开始响应者寥寥,大多是不好意思,或者觉得“土坷垃里刨食,识字有啥用”。
沈念秋也不气馁,先从几个平时跟她关系不错、年纪相仿的年轻媳妇着手,又动员了民兵连里几个有上进心的小伙子。扫盲班,就在大队部那间略显昏暗的仓库里,悄无声息地开了张。
第一晚,只来了五六个人,显得有些冷清。但沈念秋的热情并未受影响。她从最简单的“人”、“口”、“手”、“工”、“农”开始教起,耐心地一遍遍在黑板上书写,领着大家认读。她的声音清脆柔和,讲解通俗易懂,慢慢地,吸引了更多好奇的目光。后来,连一些晚饭后闲着没事的老太太,也搬着小板凳坐在仓库门口,听着里面的读书声,咧着嘴笑。
扫盲班成了继澡堂之后,靠山屯又一个充满生气的角落。煤油灯下,那些原本只会摆弄锄头、针线的手指,笨拙地握着铅笔或树枝,在沙盘或地上,一笔一画地勾勒着横竖撇捺。虽然艰难,但那一张张被生活刻上风霜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新知的渴求与专注。
秦建国有时处理完屯务,也会悄悄走到仓库窗外,看着里面灯光下妻子忙碌而认真的身影,听着那并不整齐却充满力量的跟读声,心里便会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念秋做的,是一件或许比多打几斤粮食更有意义的事情。她正在为这片沉睡的土地,播撒另一类种子——知识的种子。
日子,就在这日升月落、田间劳作、识字读书、家长里短中,平稳而充实地流淌。地里的庄稼,在阳光和雨水的滋养下,悄无声息地拔节、抽穗、灌浆,日渐饱满。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植物汁液和泥土混合的、特有的芬芳,那是夏天走向深处、丰收日渐临近的味道。
观测站里,李教授的研究也有了新的进展。他对死亡峡谷的地质构造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开始带着仪器在周边进行更详细的勘测。他时常会叫上秦建国和沈念秋,给他们讲解一些基本的地质知识,分析那汩汩涌出的地热水可能蕴含的更大能量。
“小秦,小沈,你们看,”李教授指着摊开的地图,“根据初步分析,这条断裂带可能延伸得很长。如果我们的推测正确,靠山屯乃至附近几个公社,都可能蕴藏着丰富的地热资源。这不仅仅是育秧、洗澡那么简单了,将来或许可以用于冬季温室种植、甚至小型发电……”
李教授描绘的蓝图,让秦建国和沈念秋心潮澎湃。他们越发觉得,脚下这片看似寻常的土地,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潜能。而他们,正有幸成为最早触摸和开启这潜能的人。
夜幕再次降临,靠山屯渐渐安静下来。秦建国和沈念秋哄睡了小石头,两人坐在窗边的油灯下。秦建国在制定下一阶段田间管理的详细计划,沈念秋则在准备明天扫盲班的教案,偶尔,她会抬头看看窗外璀璨的星空,再看看身边专注的丈夫和熟睡的孩子。
“建国,”她轻声说,“李教授说的,要是真能成,咱们靠山屯,以后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秦建国从纸页上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无垠的夜色和远处沉睡的山峦轮廓,眼神坚定而充满希望:“会的,念秋。只要咱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靠山屯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夏夜的风,带着田野的青草气息,轻轻吹动窗纸。油灯的光晕,温暖地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着他们面前,那铺展在黑土地上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这个夏天,还很漫长,故事,也才刚刚进入精彩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