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秋见他如此,知道劝不住,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拎着野鸡进了灶房。她烧了热水,熟练地给野鸡褪毛、开膛。处理野物时,那特有的腥气再次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秦建国在院里劈了一会儿柴,把新带回来的枯枝整理好,听到灶房里没什么动静,觉得有些奇怪,便走了进去。只见沈念秋正对着处理到一半的野鸡发愣,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
“念秋,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秦建国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沈念秋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摇摇头,挣开他的手,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没事,就是有点累着了。这鸡毛不太好弄。”
秦建国看着她明显不在状态的样子,眉头微蹙。他不是粗心的人,这些天沈念秋的反常他都看在眼里:容易疲倦,食欲不振,偶尔发呆,还有此刻过分苍白的脸色……种种迹象联系起来,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但又不敢确定。毕竟,他们盼这个孩子盼了太久,也失望过太多次。他怕又是空欢喜,更怕给她增加压力。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刀:“你去歇着,我来弄。”
“不用,我快弄好了……”沈念秋还想坚持。
“听话,去炕上躺会儿。”秦建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几乎是半扶半抱地把她送到了里屋的炕沿坐下,又给她倒了碗热水,“喝点热水,暖和暖和。”
安顿好沈念秋,秦建国回到灶房,手脚麻利地处理完野鸡,生火,炖汤。他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如同这火苗一样,忽明忽暗,既带着希冀,又充斥着不安。他想问,又怕唐突了她,更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带她去公社卫生所看看?可这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而且,万一不是呢?
夜幕降临,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野鸡汤浓郁的香气。秦建国把汤端上炕桌,金黄的汤油上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有食欲。
他给沈念秋盛了满满一碗,特意挑了不少鸡肉:“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沈念秋闻着这香味,胃里那点不适感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下肚,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确实舒服了很多。
“真好喝。”她抬起头,对秦建国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疲惫,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
看着她终于有了点胃口,脸色也恢复了些红润,秦建国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也端起碗,喝着汤,状似无意地问道:“念秋,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不舒服?要不,等过两天天气好点,我陪你去公社卫生所看看?”
沈念秋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垂下眼睑,盯着碗里晃动的汤水,心跳骤然加速。他察觉到了?他是不是也猜到了?去卫生所……她不是没想过,可是……
“没……没什么大事,”她声音有些发紧,“可能就是冬天到了,身子有点乏,歇歇就好了。去公社路远,又冷,再说吧。”
她还需要时间,需要更确定的证据来支撑这个胆大包天的猜想。至少,要等到月信迟得足够久,久到不能再用“失调”来解释。
秦建国见她回避,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那份猜测又加重了几分。他默默地把自己的鸡肉夹到她碗里:“嗯,那你就好好歇着,家里的事有我。”
这一晚,秦建国没有再提上山打猎的事。他收拾完碗筷,又检查了院门是否栓好,然后早早地上了炕。沈念秋似乎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秦建国却有些睡不着。他侧躺着,借着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微光,看着身边妻子恬静的睡颜。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的位置,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秦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
山外的风似乎更紧了些,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屯子里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犬吠传来,更显冬夜的漫长。秦建国知道,眼前的平静只是暂时的。邻屯的觊觎,老支书的期望,家里可能正在发生的、关乎未来的巨大变化……所有这些,都像隐藏在冰雪下的暗流,等待着破冰而出的时机。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沈念秋掖了掖被角。无论如何,他得把这个家撑起来,把这个屯子带好。而眼下,他需要更多的耐心,也需要更加努力。或许,明天还是得上山去看看,前几天设下的套子,不知道有没有收获?哪怕只是一只野兔,也能给念秋多添一道菜。忙碌,能让他暂时忘记烦忧,也能为这个或许即将迎来新生命的家,积攒多一点过冬的底气。
他闭上眼睛,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和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做的事,渐渐沉入了睡梦。而沈念秋在睡梦中,似乎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那个沉甸甸的秘密,在这寒冷的冬夜里,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暖意,悄然孕育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