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秦建国一下。他立刻明白了她此刻背负的是什么——那不仅仅是环境的艰苦,更是来自家庭成分、来自时代烙印的沉重枷锁,是前世将她拖入绝望深渊的根源。他的重生,不正是为了斩断这些枷锁吗?
“事在人为。”秦建国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人或许渺小,但找准了方向,坚持下去,总能撬动一些东西。而且,”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们不是一个人去。我们是一群志同道合的青年。就像在礼堂里,你的目光告诉我,你心里也有一团火,只是被一些东西暂时压住了。”
沈念秋猛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那瞬间,秦建国仿佛看到她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又迅速被一层更深的戒备覆盖。她的嘴唇抿紧了。
“你看错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慌乱,“我只是……惊讶于你的选择。”她再次强调,“北大荒,不是儿戏。那里能消磨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就让幻想变成现实。”秦建国寸步不让,语气却异常诚恳,“沈念秋同志,我知道你有顾虑。但请相信,选择去最艰苦的地方,不是放弃,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战斗。那里,或许恰恰是施展抱负、真正做点事情的地方。有些界限,在荒原上,反而可能没那么分明。”他意有所指,暗示着家庭成分的束缚在远离政治中心的边疆或许能获得一丝喘息。
沈念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秦建国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九月的风吹过,带着凉意。
“你……很不一样。”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困惑的探究,“秦建国同志,你似乎……很笃定。笃定得不像一个刚毕业的学生。”
秦建国心头一跳,面上却依旧沉稳:“也许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更清楚什么值得去拼。”他没有过多解释,也无法解释,“我们都要去北大荒,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希望我们能互相帮助,一起……改变一些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没有再等待她的回应,微微颔首,留下一个坚定而带着期许的眼神,便转身大步离开。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像一柄投向北大荒的、充满力量的标枪。
沈念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礼堂外人群散尽,只剩下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她紧蹙的眉头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疑惑并未消散,反而更深了。但这一次,除了疑惑和沉重,似乎还多了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那个叫秦建国的青年,他的热情似乎并非空中楼阁,他的“笃定”背后,仿佛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却又隐隐感到吸引的力量。那句“改变一点东西”,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终于激起了一圈微澜。
北大荒的寒风,似乎还没吹到,但命运的齿轮,已经在他主动走向她的那一刻,悄然转动,发出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充满未知的声响。秦建国握紧了口袋里的钢笔,感受着那金属的冰凉和内心的灼热。
改变,就从这最初的接触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