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稷用稚嫩却清晰的声音问:“刘大人,我看的舆图上,从幽州去北境,除了官道,西边还有一条山民走的小路,那条路为什么不能运粮呢?”
不等刘正回答,萧承稷又指着另一本册子,小脸上满是困惑:“而且工部的营造录里说,山民的骡马比官府的马车更能走山路,一天能多走十几里。路虽然远了,但不是应该更快吗?而且,那条小路只经过三个小驿站,书上说,驿站越少,分的粮食就越少。”
刘正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着那个五岁的孩子,看着他面前摊开的舆图和几本看似毫不相干的册子,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绕道、骡马、驿站、时间……这些盘根错节的细节,他一个在兵部浸淫数十年的老臣,都要反复推演。
而这位年仅五岁的太子殿下,竟只凭几本书,就勾勒出了一条全新的粮道!这哪里是神童,这分明是妖孽!
刘正“噗通”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臣……臣愚钝!臣立刻去查!”
萧衍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他挥了挥手,示意刘正退下。
殿内重归安静,苏晚晚从内殿走出,她方才都听见了,此刻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是为人母的骄傲,更多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惶恐,她的儿子才五岁,本该是追逐嬉闹、撒娇耍赖的年纪。
萧承稷仿佛未见她的担忧,他从椅上跳下,走到巨大的舆图前。他踮起脚用小小的手指,在那条新规划出的山路上,重重划过。
“母后。”他回首仰脸看着苏晚晚,眼神里带着困惑,“为什么他们宁愿让兵士饿肚子,也要从官道走?”
苏晚晚心头一紧,蹲下身将儿子揽进怀里,轻声解释道:“因为官道像一条大河,河边住着许多嗷嗷待哺的‘小兽’,运粮的船每经过一个渡口,它们都要上来叼走一些食物。等船到了终点,留给兵士的也就不多了。”
萧承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晚晚以为他忘了这个问题。
他却突然开口,语气十分坚定,“那我以后,一定会修一条只给兵士吃饭的路。”
夜里苏晚晚靠在萧衍怀里,久久未眠,“阿衍,我有些害怕。”她轻声说。
萧衍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阿姐在怕什么?”
“稷儿他太不像个孩子了。”苏晚晚的声音发颤,“他今天看着舆图的样子,我总觉得,是我亲手把他推上了一条最孤独、最辛苦的路。阿衍,我怕他的童年,真的就只剩下奏折和算计了。”
萧衍沉默片刻,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阿姐,生在皇家,本就没有童年。”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也透着冷酷,“你看,这些是你为他铺下的路基。他将来要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你为大周百姓织就的这张网上,他看见的会是海晏河清,是万民安康,而不是累累白骨。”
“朕教他帝王术,教他如何握紧屠刀,守好江山。”萧衍侧过头,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缱绻。
“而你教他认清人心,教他如何用这江山的钱粮,去填满万民的仓廪。我们的儿子,他会是明君,但首先他会是一个人。”
苏晚晚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她反手握住萧衍的手,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