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的承诺,比任何金字招牌都管用,不过半日,回春堂门前已是罗雀可掘,连伙计都偷偷溜到对面街角,踮着脚看热闹。
山羊胡掌柜面如死灰,他瘫坐在自家药铺冰冷的门槛上,耳边是街对面百姓对济世堂一声高过一声的赞颂,还有对自己这边愈发不加掩饰的唾骂。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站起身冲进后院,“去王御史府!快!”
王御史府的书房,檀香袅袅,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淳,正慢条斯理地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他听完山羊胡掌柜哭天抹地的陈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是说,那济世堂,竟敢明目张胆地用一文钱的诊金,和只收本钱的药价,来拉拢人心?”王淳放下茶盏,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正是啊,大人!”山羊胡掌柜跪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孙敬老匹夫,也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自降身份,替那群泥腿子当街看诊!他们这是要断了我们所有药行的活路啊!”
“大人,您可得为小人做主!那回春堂每年孝敬您的三成利,要是这么下去,可就……可就一文钱都没了!”
听到“三成利”,王淳的指尖才微微一动,他摩挲着茶盏温润的杯壁,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孙敬……不过是个没了牙的老虎,不足为惧。”他缓缓开口,“真正的麻烦,是这济世堂背后的人,敢如此行事,必然有所依仗。”
“但,这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规矩’二字。”王淳冷笑一声,“他不是要当活菩萨吗?本官就让他当不成!”
合欢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恰到好处,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
苏晚晚正盘腿坐在毯子上,面前摊着一堆账本,那是柳莹刚呈上来的,济世堂开业首日的流水:进账一栏,那笔来自张公子的三千二百两格外刺眼;出账一栏,上百位病患的药费加起来,也不过寥寥数两碎银。
苏晚晚手里捏着炭笔,嘴角忍不住上扬,这种感觉比她自己赚了钱还痛快。
“啪嗒。”一坨湿漉漉的墨迹,精准地滴在了那笔三千二百两的进账上,瞬间糊成了一团。
苏晚晚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一扭头,就看见自家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主萧乐安,正抓着她刚用过的毛笔,在另一本账册上画得不亦乐乎,小脸上、手上、明黄色的小袍子上,到处都是墨点,她像一只刚刚打滚巡视完自己领地的小花猫。
“萧!乐!安!”苏晚晚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小公主听到娘亲喊她,非但不知错,还举着那支“战功赫赫”的毛笔,咯咯直笑,露出几颗刚冒头的小米牙,然后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朝苏晚晚扑过来,想求一个爱的抱抱。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在女儿扑进怀里,用那张沾满墨汁的小脸蹭上她干净的裙摆前,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娘……抱……”萧乐安扭着身子,小嘴一瘪,眼看就要水漫金山。
另一边,一直安静坐在角落里,用小木块搭着一座四四方方“城池”的萧承稷,闻声抬起头。
他看了看浑身狼藉的妹妹,又看了看一脸“和善”的母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他放下手里的木块,迈着还不稳健的步子走过来,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帕,递到苏晚晚手边,“擦。”
苏晚晚看着这两个性格迥异的活宝,心里的那点火气瞬间就没了,只剩下哭笑不得,她接过帕子,认命地给女儿擦着脸,嘴里还念叨着:“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讨债鬼……”
话音未落,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她,萧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阿姐又在说胡话了,这明明是朕和你的宝贝。”他顺手将地上那本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账册捡起来,看了一眼,低笑出声,“看来,我们的乐安公主,已经开始替母后分忧,学着批阅账目了。”
“她那是拆家!”苏晚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怀里擦干净了还不安分的小泥鳅塞进他怀里,“你的女儿,你管!”
萧衍熟练地抱过女儿,任由她的小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目光却落在那本干净的账册上,“看来,济世堂开张得很顺利。”
“何止是顺利。”苏晚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简直是日进斗金,而且还赚了个菩萨心肠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