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缓带,面容和煦,正是临海苑长老周元通。
徐尘脚步猛地一顿,周身灵力几乎瞬间自行提聚,又被他强行压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心中却已沉了下去。对方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
周元通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仿佛偶遇老友般拱手道:”徐道友,行色如此匆匆,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徐尘目光微冷,淡淡道:“城中事已了,自是离去。”
“哎呀,那可真是不巧了。”周元通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徐道友恐怕还需在城中多盘桓几日了。”
徐尘眉头微蹙:“周长老这是何意?”
周元通稍稍凑近半步,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并非在下之意,而是城内老祖听闻道友神通不凡,于天南关战绩斐然,特命在下前来,请道友前往峰顶一叙。老祖相召,可是天大的机缘,道友万万不可错过啊。”他话语虽客气,但那“特命”、“请”字,却重若千钧,透着一股无可违逆的意味。
徐尘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周元通果然将他的信息上报,而且引来了化神老祖的注意!此刻他若拒绝,便是直接拂了化神老祖的面子,在这望海城内,恐怕下一刻便是雷霆之怒临头,死无葬身之地。
瞬息之间,利弊权衡清晰无比。硬扛,十死无生;顺从,尚有一线生机,至少能弄清楚那老祖究竟意欲何为。
他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旋即恢复平静,语气淡漠:“既是老祖相召,徐某自当遵从。有劳周长老带路。”
周元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笑容更深:“道友请随我来。”
这一次,周元通并未步行,而是袖袍一拂,一道祥云自足下升起,托起两人,径直朝着望海城中心那座最高、最巍峨的山峰飞去。这是元婴修士在城内的特权,也彰显着此行的重要性。
峰顶并非想象中的宫殿楼宇,反而异常开阔平整,仿佛被人以无上法力削平而成。地面铺就着温润无瑕的白玉灵砖,铭刻着复杂的聚灵阵纹,使得此地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液态,呼吸间都觉修为有隐隐增长之感。云雾在脚下缭绕,仿佛置身仙境。
一处临崖的白玉平台上,已然设下一席。席位不多,仅八九个蒲团围着一圈低矮玉案,案上摆放着灵果仙酿,香气袭人。场面不大,却极尽尊贵,只因能在此地设宴者,唯有峰顶主人。
此刻,席间已坐了七八人。这些人衣着各异,但大多朴素,甚至有些风尘仆仆之意。他们修为皆是不凡,最低也是元婴初期,最高者乃至元婴中期巅峰,气息凝练扎实,眼神锐利,显然都是久经磨砺之辈。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并无任何宗门标记,皆是散修或小派独行客之流。众人彼此间并无交谈,大多眼观鼻鼻观心,或默默饮酒,或远眺云海,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微妙。
徐尘随周元通落下云头,立刻吸引了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同病相怜般的了然。
周元通快步走到主位之侧,躬身低语了几句。
主位之上,坐着一位青衣老者。老者发须皆白,面容清癯,看上去平平无奇,仿佛只是个寻常老翁。但他只是那般随意坐着,周身却无丝毫灵气波动外泄,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他目光开阖之间,并无精光四射,反而有种深不见底的淡漠,偶尔流转间,却让与之对视者神魂都为之悸动。
此人便是望海城的化神老祖之一,玄穹老祖。
玄穹老祖目光淡淡扫过徐尘,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徐尘入座空着的一个蒲团,并未有任何言语。
徐尘感到那目光扫过时,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虽一闪即逝,却让他元婴都微微一颤。他面色不变,依言默默走到空位坐下,眼观鼻,鼻观心,神识却高度集中,谨慎地感知着场内的一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场的元婴修士,包括他自己,气息都如同绷紧的弦,带着明显的拘谨、疑虑和不安。
而那位玄穹老祖,则如同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无边天穹,深不可测,威压自生。
又静默等待了约莫小半炷香的时间,陆续又有两三人被引领而来,皆是元婴期的散修,表情与在座诸人一般无二。
当最后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修士被引到位子上后,席间共坐了十二人。
玄穹老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奇,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直接切入主题,毫无任何寒暄客套:“人齐了。今日唤尔等前来,只为一事。”
所有修士瞬间抬头,目光聚焦于老祖身上,屏息凝神。
“镇海关,压力日增。”玄穹老祖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城内联盟各宗道友已连续值守数月,伤亡不小,身心俱疲。需尔等前往轮值十日,换他们回城休整。”
话音落下,席间空气瞬间凝固!
仿佛有无形的寒流席卷而过,所有修士脸色都变了。有人猛地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怒;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发白;有人喉头滚动,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去镇海关前线十日?那是人族与海妖交战的最前线,化形大妖层出不穷,甚至传闻有化神妖修窥伺!十日轮值,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为过!
但拒绝?当面拒绝一位化神老祖?那恐怕立刻就是十死无生!
徐尘的心也猛地一紧。果然如此!竟是这般敢死队般的任务!他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众人,看到的是同样苍白的脸色和惊惧的眼神。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玄穹老祖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继续平淡道:“自然不会让尔等白出力。凡应下此事者,皆可向老夫,或向联盟,提出一个合理的要求。功法、丹药、法宝、材料,只要不过分,尽可商量。”
利诱来了!但这点空头许诺,如何能与性命相比?
然而,就在徐尘心中冷笑之际,一道冰冷、精准、不容抗拒的传音,如同细针般骤然刺入他的识海,直接响起:
“徐小友,知你在寻觅能精进元婴修为的丹方与材料。老夫早年修行,尚有一瓶‘龙虎淬元丹’,此丹乃上古体修之法与丹道结合所成,共十颗。药性极霸道,服食一颗,需以真元与肉身苦苦熬炼一年,方能彻底化开药力,其间痛苦非常人所能忍。然,若能熬过,一颗便可抵寻常元婴修士十年苦修之功!一瓶尽服,再闭关四五十年尽数炼化,助你突破眼下初期瓶颈,直达中期之境,并非虚言!”
徐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龙虎淬元丹!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几乎让他瞬间窒息!他苦苦追寻的,不正是快速提升实力的途径吗?修为才是根本!若有此丹,节省百年光阴,突破中期,去往云洲就更有保障一些。
那传音继续冰冷地响起,打断他的震撼:“此丹,便可作为你的‘合理要求’。但,前提是你能从镇海关活着回来。如何选择,在你。”
巨大的诱惑与冰冷的威胁,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将徐尘淹没。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但脸上却硬生生维持着绝对的平静,只有搁在膝上的双手,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去,则九死一生,但有一线获得天大机缘的希望;
不去,则立刻触怒化神,恐怕当场便有杀身之祸,且一无所得。
他快速观察他人,发现身旁不远处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呼吸骤然急促了一瞬;另一侧一名背负长剑的中年修士,眼神中爆发出惊人的锐芒后又迅速收敛……显然,他们也收到了不同的、但同样极具诱惑力、直指他们道途渴求的传音许诺!
这玄穹老祖,对人心的把握,对利益的操控,已至化境!
就在这时,席间一名元婴中期、面色赤红的大汉猛地站起身,他似乎收到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抱拳沉声道:“既然前辈有令,覆海城危难之际,在下义不容辞!愿往镇海关,为人族尽一份力!”
有人带头,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陆续又有四五人站起身,硬着头皮表态愿意前往。他们眼神复杂,既有恐惧,也有对那未知许诺的渴望。
但也有三人脸色惨白,浑身微颤地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找着借口:”老祖……在下,在下旧年道基有损,实在不擅久战……”“晚辈功法特殊,近日正到紧要关头,恐误了大事……”
玄穹老祖面色依旧平淡,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但那三人却如蒙大赦,又似被判了死刑,踉跄着后退,脸色灰败地被周元通引了下去。他们的下场,无人可知,但绝不会好。
徐尘注意到,第一个表态的那位赤面大汉,在坐下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自己,极其微不可察地、快速地摇了一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不要答应?提醒我危险远超想象?还是……提醒我不要像那三人一样愚蠢地拒绝?
时间不容他多想。场中只剩包括他在内的两三人还未表态。所有目光或明或暗地聚集过来。
徐尘脑海中瞬间闪过天南关的惨烈,闪过化形大妖的恐怖,闪过镇海关可能更加可怕的场景……但更闪过那“龙虎淬元丹”带来的突破中期的巨大希望!以及拒绝后玄穹老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
赌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霍然起身,拱手沉声道:“徐某也愿前往,略尽绵薄之力。”
玄穹老祖的目光终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淡漠,微微颔首:“好。”
宴席就此结束。所谓的宴,无酒无菜,唯有赤裸裸的胁迫与交易。
徐道人再也不喜欢喝茶了。
宴席散去,答应前往的九名元婴修士并未被允许离开峰顶,而是被周元通“客气”地请到了峰顶一侧的几间精舍客房之中。美其名曰“静候调令,养精蓄锐”,实则便是软禁,以防有人临时反悔,或是向外传递消息。
精舍之内,陈设依旧华丽,灵气充沛,但无人有心情享受。各自封闭在房间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徐尘盘坐榻上,面沉如水。他仔细回忆着宴席上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赤面大汉诡异的摇头暗示。“镇海关……究竟危险到何种程度?”他心中不安之感愈发浓郁。但事已至此,唯有向前。
是夜,月华透过窗棂,洒落清冷光辉。
徐尘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房门处。
无声无息地,房门仿佛被风吹开,玄穹老祖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房内,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化神修士的挪移之术,神鬼莫测。
徐尘立刻起身,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前辈。”
玄穹老祖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看徐尘一眼,只是袖袍一拂,一个样式古朴、透着苍凉气息的墨玉小瓶便轻飘飘地飞向徐尘。
“此乃五粒‘龙虎淬元丹’,先予你。”
徐尘心中一震,连忙伸手接过玉瓶。玉瓶触手冰凉,上面贴着复杂的符箓封禁。他强忍立刻探查的冲动,恭敬握在手中。
玄穹老祖的声音平淡响起:“剩余五粒,待十日后,守住镇海关,安然返回望海城,自然会给你。”话语简单,却将交易条款说得清清楚楚:卖命十日,给一半;活着回来,再给另一半。
徐尘深吸一口气,将玉瓶紧紧握住,沉声道:“多谢前辈厚赐,晚辈定当竭尽全力,守住关口!”
玄穹老祖这才似乎瞥了他一眼,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室冰冷的威压余韵和那令人心悸的丹药诱惑。
徐尘立刻在房间内布下数层禁制,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入墨玉瓶中。
轰!
仿佛有一龙一虎两道虚影伴随着磅礴无比、霸道刚烈的药力冲击着他的神识!那药力狂暴炽热,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精华!仅仅是一丝气息,就让他元婴悸动,浑身气血翻涌,既感到刺痛,又感到无比的渴望!
是真的!而且药效之强,远超他的想象!绝对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能精进元婴修为的最高品级的丹药!
比周元通给的好多了,有了这两瓶丹药,找个洞府闭关四五十年,进阶中期有望矣!
狂喜与更深的忧虑交织。喜的是机缘确凿,忧的是需要付出代价恐怕远超预估。他将玉瓶珍而重之地收入储物袋最深处,目光再次变得坚定冰冷。无论如何,这第一步,已经踏出。
第二日清晨,旭日初升。
玄穹老祖的身影出现在精舍之外。无需多言,九名元婴修士默默走出房间,齐聚广场。
“走。”玄穹老祖淡淡一个字,身形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青虹,率先向东北方向而去。
徐尘等人不敢怠慢,纷纷驾起遁光,紧随其后。九道颜色各异的惊虹划破望海城上空,引得下方无数修士抬头仰望,议论纷纷,却不知这群元婴修士此行何为。
化神修士带队,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前方的天地灵气便开始变得混乱、暴烈,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妖煞之气。远方的海平面尽头,一座巨城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座比望海城更具军事色彩的雄关巨城!城墙高耸入云,通体黝黑,仿佛是以整座山脉炼制而成,上面布满了无数符文、阵眼以及巨大的攻击法器残留的痕迹。许多地方可见新近修补的迹象,以及大片无法洗净的暗红色血污!正是人族抵御东海妖族的最前线——镇海关!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煞气和紧绷到极点的氛围。关墙上灵力光幕明灭不定,无数修士身影穿梭忙碌,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玄穹老祖的遁光直接落在关墙最高的一座了望塔楼前。那里,早已有一位面容冷峻如铁、气息赫然也是化神期的修士在等候。此人便是镇海关的镇守老祖之一。
两位化神老祖见面,并无寒暄,只是微微点头。玄穹老祖道:“人带来了。”
重甲老祖目光如电,扫过徐尘等九人,那目光如同刮骨钢刀,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心中凛然。他声音沙哑低沉:“很好。这边情况紧急,你们即刻接手。”
他身后,原先镇守在此的十余名元婴修士,大多衣着光鲜,佩有宗门标识,但此刻个个面色疲惫,眼神黯淡,甚至不少人身上带伤,气息萎靡,见到徐尘等人,尤其是看到玄穹老祖,眼中终于爆发出强烈的期盼和如释重负之色。
交接过程极快。老祖对原守军一挥手:“尔等随我回城休整!”说罢,一道磅礴法力卷起那些疲惫不堪的元婴修士,化作一道浩大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望海城方向疾驰而去,仿佛多留一刻都是煎熬。
转眼间,这座岌岌可危的雄关,便落在了以徐尘等九名散修为主的元婴修士肩上。
原守军离去后,一位身着镇海关服饰修为足有元婴后期的高大修士快步走来,他面色沉毅,眼神锐利,显然是此地日常防务的实际指挥者。
“诸位道友,时间紧迫,废话不多说。”将领声音洪亮,“我乃镇海关镇守大长老,秦锋。现在分配防务!关墙绵长,共分九大防区,每处需一位元婴道友坐镇核心阵眼,统筹防御!”
他语速极快,手指连点,将人员分派至各个区域。被点到名的修士立刻便有等候在一旁的金丹修士上前引路,匆匆离去。
“徐尘道友!”秦锋的目光落在徐尘身上,“你负责北城门楼,东北段角楼阵眼!此段城墙昨日刚被一头毒蛟冲击过,阵法有所损毁,虽经紧急修补,仍是薄弱之处!你的阵眼关乎整段城墙防御枢纽,万不可有失!一旦阵眼被破,光幕消散,妖族便可从此处蜂拥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徐尘心中一凛,果然被分到了硬骨头。他面色不变,拱手道回应。
一名面色紧张的金丹后期修士立刻上前:“徐前辈,请随我来。”
徐尘跟着这名金丹修士,快速沿着宽阔却布满伤痕的城墙向东北方向行去。一路上,可见无数低阶修士正在忙碌地搬运物资、检修法器、加固工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紧张,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一种绝望般的压抑。
来到北城门楼东侧,一座格外突出、如同獠牙般伸向海面的巨大角楼前。这座角楼明显有被巨力撞击和腐蚀的痕迹,石壁上留有深深的爪印和坑洼。
“前辈,就是这里。里面原有三位金丹同道和二十名筑基弟子负责辅助操控阵法、预警和协防。”金丹修士恭敬道,语气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祈求,“一切就拜托前辈了!”
徐尘点点头,迈步走入角楼。
角楼内部空间颇大,中心处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符文环绕的晶石核心,正缓缓旋转,散发出道道灵光,与城墙主体大阵相连,支撑起笼罩这段城墙的防御光幕。但细看之下,能发现晶石核心的光芒略有闪烁,连接的一些符文线路也显得有些暗淡,显然之前的损伤并未完全修复。
看到徐尘进来,楼内原本正在忙碌的二十余名修士立刻停下手中活计,齐齐躬身行礼,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新来的、决定着他们生死的元婴修士。
有期盼,有恐惧,也有麻木。
徐尘没有多言,目光快速扫过整个角楼内部结构和阵法布局,神识更是细致地探查过阵眼核心的每一处细微流转。
“你等各司其职,无需管我。”他淡淡吩咐一句,便不再理会那些低阶修士。
他首先来到角楼入口和几个望口处,袖袍一拂,数十面闪烁着各色灵光的阵旗精准飞出,嵌入四周墙壁和地面,瞬间布下了数层防护、隐匿和预警阵法,将角楼内部空间进一步加固。
接着,他走到那巨大的阵眼核心前,双手掐诀,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仔细感知着能量流转。很快,他发现了三处因之前冲击而变得脆弱、能量运行不畅的节点。
他毫不犹豫,取出几块珍贵的灵石和特殊金属,手法娴熟地对其进行微调与加固,使得整个阵眼的运行明显变得顺畅稳定了许多,核心光芒也稳固了不少。
这一手精妙的阵法造诣,让旁边暗中观察的低阶修士们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和希望的光芒。
做完这些,徐尘才走到一处最大的望口前,向外望去。
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墨黑色的汹涌大海。海面上,妖雾弥漫,隐约可见无数狰狞的黑影在海浪中沉浮,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吼。更远处,一股股强大的妖气冲天而起,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加狂暴的冲击。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感笼罩着关前,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宁静。
咸腥的海风带着浓烈的妖气吹拂着他的脸庞,冰冷刺骨。
徐尘面无表情,墨金剑无声无息地悬于腰侧,触手可及。五行珠在袖中缓缓流转,冰鳞盾的寒意蓄势待发。大量攻击符箓已被放置在最顺手的位置。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墨黑色的海平面,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十日……”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彻如冰,“那就看看,这十天,究竟能有多难熬!”
东北角楼内,徐尘刚将最后一道加固阵眼的灵诀打入核心,尚未坐定,关外那死寂的压抑便被骤然打破。
呜嗷——!
凄厉尖锐的嘶吼声如同海啸般从关外传来,瞬间充斥天地。原本灰蒙蒙的海面骤然沸腾,无数狰狞的黑影破开波浪,朝着镇海关城墙疯狂涌来!妖气冲天而起,混杂着血腥与暴戾,将天空都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为首的一头妖兽,体长超过十丈,通体覆盖着墨绿色鳞甲,头颅狰狞,独角闪烁着幽光,张口喷吐出的墨绿色毒雾瞬间腐蚀了前方大片空气,发出滋滋作响——正是一头凶悍的七级毒蛟!其后跟着数以千计的各种低阶海妖,形态各异,嘶吼着,攀爬着,撞击着,场面混乱而骇人。
“敌袭!戒备!!”角楼内,负责警戒的金丹修士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高声呐喊。所有低阶修士瞬间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各就各位,催动城墙上的防御法器,光芒闪烁,却显得如此薄弱。
然而,预想中惨烈消耗战并未立刻发生。
端坐于阵眼旁的徐尘,甚至未曾起身。他只是缓缓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穿透望口,落在那头耀武扬威的七级毒蛟身上。
“聒噪。”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并指如剑,遥遥一点。
“锵——!”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角楼,墨金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暗金色流光,瞬间冲入高空。剑光在空中一颤,瞬息分化,一变二,二变四……眨眼间,三十六道凝练无比、锋芒毕露的暗金剑影凭空出现,按照玄奥轨迹自行运转。
剑影一出,凛冽剑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压过了关外的妖煞之气!
那头七级毒蛟似乎察觉到了致命威胁,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搅动海浪,浓郁的墨绿毒雾如同瀑布般喷向剑阵,试图将其腐蚀消融。
然而,徐尘神识微动。
三十六道剑影骤然射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避开毒雾核心,化作三十六道死亡流光,精准无比地切入妖群之中!
嗤嗤嗤嗤——!
剑光过处,血肉横飞!低阶海妖如同被投入巨大的绞肉机,坚硬的甲壳、粗韧的皮膜在锋锐无匹的剑影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切割、撕裂、贯穿!残肢断臂和内脏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将城墙下的海面染成一片赤红。
那毒蛟的毒雾根本无法追上剑影的速度,反而误伤了不少低级海妖。它暴怒着,试图用庞大的身躯和利爪硬撼剑阵。
但下一刻,数道凝练的剑影如同毒蛇般刁钻地绕过它的扑击,瞬间袭至其头颅、七寸等要害之处!
毒蛟惊恐地扭动身躯,体表鳞甲幽光闪烁,形成一层防护。
噗噗噗!
伴随着数声沉闷的撕裂声,护体幽光如同泡沫般被刺破。剑影精准地贯穿了毒蛟的双眼、咽喉以及逆鳞所在!
巨大的蛟躯猛地一僵,所有动作戛然而止。它发出一声绝望而不甘的哀鸣,庞大的身躯推山倒玉般轰然砸落在海面之上,溅起滔天巨浪,旋即被汹涌的海妖浪潮淹没。
首领瞬间毙命,剩余的妖群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与恐惧,攻势顷刻瓦解,残余的海妖发出惊恐的嘶叫,争先恐后地向后逃窜。
从剑招发动到妖潮溃退,前后不过盏茶功夫。
角楼内,一片死寂。
所有金丹、筑基修士都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准备战斗或惊恐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关外那迅速退去的妖潮以及海面上漂浮的密密麻麻的妖兽尸体,尤其是那头格外显眼的毒蛟尸身。
他们……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全力催动防御阵法,还没来得及结阵迎敌……战斗就结束了?
以往,面对这种规模的攻击,坐镇的元婴长老通常只会冷眼旁观,至多在阵法即将被突破时出手抵挡一下,主要的厮杀和牺牲,都是由他们这些低阶修士结阵出关,用命去填!每一次都要付出惨重代价,才能勉强击退。
何曾见过……如此干脆利落、近乎碾压般的解决方式?这位新来的徐前辈,竟然亲自出手,瞬息间便斩杀了带头妖蛟,击溃了妖潮?
短暂的死寂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敬佩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徐前辈神通盖世!”
“太好了!我们……我们都没事!”
……
欢呼声、赞叹声充满了角楼,所有修士看向徐尘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敬畏。
然而,徐尘脸上却并无喜色。他召回墨金剑,剑身光洁如新,不染滴血。他目光扫过角楼内部那处虽然被自己加固过,但仍能看出旧痕的阵眼损伤,眉头微微蹙起。
若前任值守者肯认真出手,这阵眼何至于受损至此?那些低阶修士又何须付出巨大伤亡?
他目光转向那群仍在激动中的修士,最终落在那名金丹后期的头目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往日驻守此地的元婴修士,应对此类妖潮,亦是如此?”
那金丹修士脸上的喜悦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愤懑和惶恐。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徐尘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低下头,苦涩道:”回…回禀前辈,往日那些长老,大多…大多高坐楼中,言道此等小患,不足挂齿,若非化形大妖亲至,皆…皆命我等结阵出关死战,美其名曰历练,实则…则……”
后面的话难以启齿。旁边一名年轻些的筑基修士忍不住补充道:“实则就是让我们用命去挡!所得妖兽材料,还需上缴大半给他们!这角楼阵眼之所以屡屡受损,皆因每次苦战,能量过度抽取,又无元婴修士及时以自身灵力温养修复所致!”
徐尘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那些宗门出身的元婴修士,竟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将戍边职责视为敛财和保存自身实力的工具!
就在这时,几名修士已经手脚麻利地将方才斩杀妖兽中最有价值的材料收集起来,尤其是那枚七级毒蛟的妖丹和硕大的毒囊,恭敬地捧到徐尘面前:“前辈,这是此次斩获,请您过目。”
徐尘目光扫过那些材料,其中几样水属性妖丹和那毒蛟毒囊正是他炼制某些特殊丹药或强化五行珠所需。他略一沉吟,并未全取,只将那几样所需材料摄入手中,淡淡道:”其余之物,尔等自行分了吧。往后斩获,依此例处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感激和欢呼!这位徐前辈不仅实力强大,更如此体恤他们!这与之前的驻守长老简直是天壤之别!
徐尘此举,并非单纯仁慈。既显恩威,收买人心,让这些修士更能效死力;也避免了资源浪费,这些材料对他而言大部分无用,但对低阶修士却是宝贵财富。
然而,他心中那缕疑虑和不安,却更深了。这镇海关,内部的问题,恐怕远不止于此。
……
接下来的七日,仿佛印证了徐尘最初那丝不祥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
妖族的进攻变得规律而单调。几乎每日都会有类似规模的妖潮来袭,强度始终控制在一两头七级妖兽带领大量低阶海妖的程度,非常准时,却又缺乏真正的威胁。它们似乎目的并非破关,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消耗和试探。
徐尘应对得越发轻松。往往只需墨金剑分化出的十数道剑影,便能将来犯妖群击溃,甚至后期他都懒得亲自操控,直接让那名金丹头目,令其依样画葫芦进行防御,自己则大部分时间都在阵眼旁打坐调息,巩固修为,并暗自研究那五粒“龙虎淬元丹”的药性。
城墙上其他防区,似乎也大致如此。偶尔能感受到其他方位传来的灵力波动,但强度都不大,显然战况平稳。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徐尘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这太不正常了。妖族绝非蠢物,如此送死般的攻击,背后定然有更深的目的。
但他并未表露出来。甚至,在每日例行的战报传讯中,他也只是简洁汇报“击退小股妖潮,防线无恙”,与其他防区的汇报大同小异。
他开始下意识地计算着时间,距离十日轮值结束越来越近。那另外五粒“龙虎淬元丹”的诱惑如此真实,他甚至开始在心中规划,一旦返回望海城,拿到丹药,便立刻寻找一处隐秘之地闭关,全力冲击元婴中期。
然而,到了第八日清晨,这份强行维持的平静被打破了。
徐尘如常将前一夜并无异常的战报通过角楼内置的、与主府相连的传讯法阵发出。以往,无论战报多么简单,镇守大长老秦锋都会很快回复一个“收到”或简单的指令。
但这一次,传讯法阵的光芒闪烁过后,那边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