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娃——!!!”
码头上的老者,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嚎叫!他仅剩的那条手臂,徒劳地、疯狂地伸向海面,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又仿佛想要抓住那流逝的生命。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痛苦和绝望而紧紧地纠结在一起。浑浊的老泪,不受控制地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他脚下的湿漉漉的礁石上,瞬间被冰冷的海水冲散、稀释……
码头上的另外两名金丹初期修士,几乎同时目眦欲裂!他们是黑石镇仅存的守护者,一个是脾气火爆的火修赵烈,另一个是性格沉稳的水修孙淼!
赵烈须发皆张,原本梳理得还算整齐的胡须此刻根根倒竖,如同愤怒的雄狮!他双眼赤红,浑身肌肉贲张,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他怒吼一声,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凄厉。
话音未落,他双手急速掐动法诀,体内那本就不算充裕的火行灵力,疯狂涌动!熊熊烈焰自他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化作一片炽热无匹、翻腾不休的巨大火浪,带着焚尽世间一切邪魔的恐怖威势,朝着正快速逼近码头的低阶妖兵席卷而去!
火焰所过之处,原本冰冷刺骨的海水,竟然剧烈地沸腾起来,蒸腾起大片的白色水汽!几个倒霉的、正好冲在最前面的刺鳞族妖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被卷入了那片炽热的火海之中!他们身上那坚固的鳞甲,在烈焰的灼烧下,迅速冒出滚滚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焦黑卷曲
紧接着,他们的皮肉也被点燃,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挣扎着从火海中坠落,如同几块被投入沸水的烂肉!
与赵烈的猛烈攻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淼。她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急速舞动,带起道道残影。一个个玄奥的水系法印。
随着她一声清喝,一道厚实凝练、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巨大水蓝色光幕,瞬间在码头前方升起,试图拦截后续袭来的冰锥和妖兵。这水幕天华,是她压箱底的防御法术之一,防御力相当不俗。
然而,面对这看似坚固的水幕,妖将刺骨那冰冷的竖瞳之中,却闪过了一丝人性化的不屑与残忍。它那如同短矛般的独角微微抬起,张开那张布满了尖锐獠牙的巨口,一股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气息的粘稠液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它口中喷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直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水幕!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插入万年寒冰的刺耳声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墨绿色的毒液水箭,准确地击中了水幕天华的中心位置!紧接着,坚韧无比的水蓝色光幕,在这诡异的毒液面前,如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被侵蚀、消融!光幕表面,迅速浮现出一片片黑色的、如同腐烂伤口般的区域,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
眨眼之间,那道原本厚实的蓝色光幕,便被腐蚀出了一个足有两丈方圆的巨大破洞!残余的、带着浓烈腥臭气息的毒液,穿过破洞,余势不减,化作一道墨绿色的死亡射线,朝着正在全力维持火海、身形难以移动的赵烈,激射而去!
“赵师兄!小心!!”孙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她想要出手救援,但水幕天华已经被攻破,她根本来不及重新构建有效的防御!
赵烈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片巨大的火海,试图将更多的妖兵吞噬。他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那股冰冷而腥臭的气息,那气息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心头!他想要闪避,但火海范围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在瞬间改变如此庞大的法术形态,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的身形,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攸关的时刻!
一道凌厉无匹、如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意和决绝无畏的气势,从码头侧后方、那片陡峭石崖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石窟中,骤然激射而出!这道剑光的目标,并非是妖将刺骨那庞大而坚硬的身躯,而是它那正在喷射毒液的、布满獠牙的巨口!
墨金剑!
剑身之上,暗金色的灵光缭绕升腾,更有一股精纯凝练、仿佛能够切割万物的金行锋锐之气,如实质般附着其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灵力!这正是徐尘以五行珠中金行之力全力加持的结果!此刻,这柄无坚不摧的墨金剑,化作了死神的镰刀,直指妖将刺骨的要害!
妖将刺骨显然也没料到,在这小小的、如同蝼蚁般的黑石镇中,除了那两个气息萎靡的金丹初期老家伙之外,竟然还隐藏着如此一位实力强横、出手狠辣的高手!感受到那道黑色剑光中蕴含的、足以威胁到它鳞甲防御的恐怖锋锐之气,它那冰冷的竖瞳骤然收缩!它不得不中断了毒液的喷射,本能地布满坚硬鳞片的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声,后发先至,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那道致命的黑色剑光,狠狠拍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了整个黑石镇!那声音是甚至让码头上那些本就惊魂未定的人们,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
火星瞬间从剑爪交击之处四溅开来,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墨金剑那足以硬撼金丹修士的剑身,在与妖将刺骨那覆盖着坚硬暗银色鳞甲的巨爪碰撞之后,竟被硬生生地拍得倒飞而回,发出一阵哀鸣般的嗡鸣。
然而,妖将刺骨也并不好受!它的那只布满鳞甲的巨爪上,被那锋利无匹的墨金剑,硬生生地斩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暗银色的鳞片碎裂翻卷,露出了来,滴落在冰冷的海面上,激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与此同时,借助墨金剑与妖将巨爪碰撞产生的反震之力,以及妖将短暂停顿的时机,一道模糊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码头边缘。正是徐尘!他手持墨金剑,剑尖斜指地面,气息平稳,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地锁定着对面的妖将刺骨。
“吼——!”妖将刺骨受伤吃痛,发出一声更加暴怒、更加凄厉的咆哮!它低头看了看自己爪子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抬头看了看那个突然出现、给自己造成如此重创的人类修士,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浓烈的忌惮之色。
它快速扫了一眼那已经千疮百孔、正在缓缓下沉的三艘渔船,又瞥了一眼码头上那混乱不堪、以及那个气息让它都感到一丝威胁的人类修士。
最终,它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嘶鸣!
“嘶嘎——!”
随着它这声命令的下达,残余的那些低阶妖兵,如同潮水般迅速地潜回了冰冷的海水之中,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海面上漂浮的破碎船体、散落的残肢断臂、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那将附近海水染成一片淡红色的、尚未凝固的鲜血。
码头上,那些死里逃生的人们,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一般,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哭泣声、重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失去亲人者绝望的哀嚎声、孩子无助的尖叫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凄惨、绝望、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悲歌,久久地在空旷的码头上空回荡。
赵烈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臂,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他左臂的衣袖,已经被飞溅的毒液腐蚀掉了老大一片,露出了的乌黑色,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经脉。
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气息也变得异常紊乱虚弱。若非孙淼及时出手,替他挡下了部分余波,后果不堪设想。
孙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嘴角挂着一丝刺眼的血迹,脸色同样苍白,气息萎靡不振。刚才为了修补被毒液腐蚀的水幕天华,她已经强行透支了不少灵力,此刻只觉得体内空空荡荡,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而最令人心碎的,莫过于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海爷。
他呆呆地跪在冰冷坚硬的礁石码头上,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海娃先前所在的那艘渔船。此刻,那艘船已经完全沉没了下去,只剩下半截桅杆尖,还在海面上无力地漂浮着,随着波浪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海娃年轻的生命,如同那艘船一样,彻底沉入了这片冰冷而残酷的大海。
“海娃……我的儿啊……”
海爷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压抑而痛苦的声音。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木,微微颤抖着。老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已经干涸的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上深刻的皱纹,一滴滴地滑落,滴落在脚下那冰冷而沾染着鲜血的礁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徐尘默默地收回了墨金剑。剑身微微震颤着,传来一丝细微的疲惫感。他气息平稳,但眼神深处,却也掠过了一丝凝重。这妖将刺骨的实力,比他之前预想的,还要更加强大,更加难缠。尤其是它那诡异的毒液和瞬间爆发出的攻击力,若非自己准备充分,恐怕也要耗费些心神。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片如同修罗战场般的狼藉码头。在那些漂浮的杂物、破碎的木块、凝固的血污之中,他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悄然散开,仔细地搜索着。忽然,他神识微动,目光锁定在一块毫不起眼的、沾染着暗绿色妖血的白色骨片之上。
那是一枚形似某种奇特海兽指骨的白色骨哨,表面光滑,隐隐刻着一些奇异的水波纹路。徐尘心念一动,御物术悄然发动。那枚骨哨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无视了海浪的阻隔和碎片的阻碍,无声无息地落入了他宽大的袖袍之中。
……
接下来的几天,黑石镇彻底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恐惧的阴云所笼罩。那三艘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渔船,连同船上近半数的出海修士和渔民,一同葬身海底。码头上漂浮的尸体,被鲜血染红的海水,幸存者们脸上那绝望而麻木的表情,都成了黑石镇居民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遇难者中,包括了海爷唯一的儿子,海娃。
这个打击,对于已经年迈的海爷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仿佛抽走了他身上最后的一根脊梁骨,让他彻底垮了下去。
赵烈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他所中的那阴寒歹毒的水毒,,深入经脉骨髓,极难根除。孙淼用尽了浑身解数,也仅仅只能暂时将其压制下去,无法彻底清除。
如今,赵烈整日脸色灰败,气息虚弱到了极点,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一半。他左臂伤口附近,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墨绿色雾气,每一次尝试运功,都会引发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冒。孙淼因为强行催动水幕天华抵挡妖将的致命攻击,也受了不轻的内伤,气息萎靡不振,原本还算灵动的双眼,此刻也变得黯淡无光。
黑石镇本就薄弱的防御力量,在经历了这场血腥的突袭之后,几乎被彻底打残。镇上残存的修士们,人人自危,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往日里还算热闹的街道,如今更是变得门可罗雀,死气沉沉。
整个小镇,都弥漫着一股如同末日降临般的绝望气息,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狂暴的大海彻底吞噬。
而徐尘的适时出手,无疑成了黑石镇在绝望深渊中,唯一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在镇民面前刻意表露自己的身份,也未曾接受任何形式的供奉或膜拜,但他那金丹后期的强大修为,以及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深深地印刻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脑海之中。
短短几日之内,他在这个原本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小镇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盲目的尊敬和依赖。无论是镇长,还是那些普通的镇民,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敬畏、感激,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将未来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复杂情绪。
镇长,一个同样因为早年受伤而断了一条腿、修为停留在筑基圆满多年的老修士,拄着一根拐杖,带着几位镇上的长老和幸存下来的渔民代表,几次三番地来到徐尘那简陋的石穴前,登门拜访,表达着他们最诚挚的谢意。他们带来了许多岛上能找到的、相对珍贵的东西——一些年份尚浅但聊胜于无的止血草、几株效果微弱但聊以慰藉的驱寒根、还有一些品质尚可但杂质颇多的炼器矿石。这些东西加起来的总价值,放在天剑岛或许不值一提,但在这个资源极度匮乏的黑礁岛,却已经是整个小镇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承载着沉甸甸的感激之情。
徐尘对此并未拒绝,而是坦然收下。他理解这些幸存者们的心情,也明白这些东西对于他们而言的珍贵。同时,他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以五行珠中蕴含的木行之力,暗中帮助赵烈和孙淼稳定伤势,加速他们体内毒素的排出。虽然他无法根治赵烈体内那阴毒的水毒,也无法完全治愈孙淼的内伤,但他输入的精纯木行生机,不断地滋养着他们受损的经脉,极大地减轻了他们的痛苦,稳住了他们伤势恶化的趋势,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恢复时间。
在众多因这场灾难而陷入绝望的镇民之中,徐尘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断了一条手臂的老者——海爷身上。
他总是沉默地坐在自己那座破旧小屋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双目紧闭,神情枯槁。他的断臂早已止住了血,伤口也结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痂,但失去唯一儿子的那种剜心剔骨般的痛苦,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变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人们的哭泣,还是修士的议论,他都置若罔闻,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几天后,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冰冷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落,将整个黑石镇都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阴沉沉的氛围之中。海爷拄着他那根磨得发亮、早已被汗水浸透的木棍,步履蹒跚,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一步一挪地,朝着徐尘所在的那个偏僻的石穴外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和艰难。雨水,顺着他那花白的、稀疏的头发滑落,浸湿了他单薄而破旧的衣衫,将他那佝偻的身躯彻底打湿。雨水,也混杂着他脸上无法抑制的泪水,从他那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分不清哪一滴是冰冷的雨水,哪一滴是滚烫的泪水。
徐尘早已察觉到了老人的到来。他没有开门,只是静静地站在石穴内,听着门外那压抑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老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海爷才在石穴门口停下脚步。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冰冷的雨幕之中,任由那无情的雨水,将自己彻底打湿。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雕像,孤独而绝望。
徐尘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一股夹杂着雨水腥气的、冰冷刺骨的寒风,立刻从门外灌了进来。徐尘看到,海爷静静地站在门口的雨中,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浑浊的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更加黯淡无光。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那油布看起来已经非常陈旧,边缘处磨损严重,呈现出一种深褐色的色泽,上面还沾染着一些暗褐色的、如同干涸凝固的血液般的污渍。
“恩公……”
海爷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徐尘。他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
“谢…谢你…救了…镇子…”
他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徐尘,仿佛想从徐尘的脸上,找到一丝慰藉,一丝希望。但最终,他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怀中那紧紧抱着的油布包上。
“这图…我儿…海娃…用命…换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油布包。他的动作,充满了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他手中捧着的,并非是一块普通的油布,而是这世上最珍贵、最不容亵渎的宝物。
一层,又一层。他缓慢而仔细地解开那些缠绕在油布上的绳结,剥开那层层叠叠的油布。每解开一层,他的动作就停滞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和痛苦。
最终,那油布被完全解开,露出了里面半张残缺不全的、颜色发黄发黑的皮质物品。
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羊皮海图。羊皮质地异常坚韧,虽然饱经风霜,却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柔韧性。触手冰凉,带着一种沧桑的气息。羊皮的断裂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或是某种锋利的爪牙,暴力地撕扯开来,留下了狰狞的伤痕。
图上,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绘制着一些复杂而诡异的线条,勾勒出一片完全陌生的、从未在天剑岛或万宝天城的任何地图上出现过的海域。海图上标注的海流走向,充满了不祥的气息,无数巨大的漩涡被描绘出来,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而在整个海域的中心区域,似乎标注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被三个巨大漩涡环绕的神秘标记。在那标记的旁边,还刻着几个扭曲的、如同蝌蚪般的古老文字符号,笔画遒劲,却充满了邪异的气息,徐尘仔细辨认了半晌,也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符号的含义。
“这图…藏着…大秘…能…找到…‘三涡交汇’…‘涡流之眼’…”
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艰难。他断断续续地回忆着儿子海娃出海前,那兴奋而又带着一丝憧憬的眼神,以及临终前,那沾满血污的嘴唇蠕动时,似乎想要说出的话语。
“他说…说…这图…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直藏在…祖祠的…暗格里…说…那是…海家…最后的…希望…”
“他说…跟着……他们…最后一次出海…就是为了…验证…图上的…一个…模糊的…标记…”
“他说…在…‘鬼见愁’…最深处的…一个…早已沉没的…古老沉船里…找到的…”
……
然而,海爷的脸色,却陡然变得灰败下来,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最后几个字,几乎微不可闻,被他自己喉咙里涌上的那股腥甜气息所堵住。他猛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如同虾米一般蜷缩在一起,浑身颤抖不止。
他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浑浊不堪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尘,又看了一眼手中那半张沾染着新鲜血污和无尽岁月痕迹的古图。他眼神中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有托付,有绝望,有解脱,还有一丝深深的、无法言说的愧疚与不甘。
然后,他握着木棍的手,猛地一松。
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朽木,软软地、无力地向前倒了下去。
气息,彻底断绝。
徐尘心中一惊,施法稳稳地接住了倒下的老人。他探出手,灵丝搭在海爷的颈动脉上,那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跳动。
海爷,这个在绝望中挣扎了一辈子的老人,在儿子逝去的悲痛和这个残酷世界的压迫下,彻底熄灭了。
徐尘沉默地看着已经冰冷的老人,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半张染血的古图。石穴之外,阴冷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整个黑石镇,都在为这对苦命的父子,默默地流淌着泪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海爷那冰冷僵硬的遗体,轻轻地平放在石穴门口的石板上。
接着,他拿起那半张沾染着血污和岁月尘埃的古老海图,走到石穴内唯一的光源——一块嵌在石壁上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月光石下,借着那清冷的光芒,仔细地端详起来。
图上的海域,与他之前从百晓生那里花费重金购买的新海图,没有任何的重合之处。显然,这是一片更加遥远、更加凶险、也更加未知的区域。“三涡交汇”、“涡流之眼”……这些名词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与危险,仿佛是某种能够毁灭一切的极端自然现象的节点。
“雷蛇之巢”……在新海图上,确实有这个地名的模糊标注,位于黑礁岛极遥远的一片海域,是星罗海之中着名的死亡禁区之一。传闻那里常年电闪雷鸣,空间不稳,栖息着无数凶猛的雷属性海兽,甚至有妖王级存在出没的恐怖传闻。
至于“妖王”……
徐尘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如铁。在广袤无垠的星罗海,能被冠以“妖王”这个称号的存在,无一不是实力达到了七级巅峰,甚至可能已经触摸到了元婴境界的恐怖存在!它们拥有毁天灭地般的威能,翻江倒海易如反掌。以他现在金丹后期的修为,若是贸然遇上,恐怕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这半张古图,。它或许指向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比如传说中随空间潮汐时隐时现的归墟古城的具体线索,或许隐藏着足以让金丹修士一步登天的逆天机缘。但同时,它也可能只是一张通往九死一生、万劫不复的死亡陷阱的路线图。其价值,不可估量,但其背后隐藏的风险,却同样是肉眼可见的致命!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徐尘静静地站在月光石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半张古图,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他的内心,各种念头纷至沓来。离开,还是留下?寻找其他出路,还是冒险探索这未知的绝地?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黑礁岛资源匮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灵气稀薄且驳杂不堪,长期滞留在此,不仅修为难以寸进,反而可能被这无休止的妖兽骚扰和潜在的更大危机彻底拖垮。
那半张古图所指向的“雷蛇之巢”,固然是九死一生的绝地,但留在这绝望的黑礁岛,其实也是一种慢性死亡,最终的结局,恐怕并不会比闯荡雷蛇之巢好上多少。
他需要离开。需要寻找一个更安全、或者至少资源更丰富、能够让他继续提升实力的地方。
顺便能回到大陆上。
结合新购的完整海图、百晓生提供的零碎信息,他将离开黑礁岛后的第一个目标,锁定在了那个名为“珊瑚集”的地方。
那是千帆盟在东南海域设立的一个小型中转岛屿。虽然同样靠近这片危机四伏的前线海域,但有千帆盟的武装船队定期往来巡逻,相对来说,安全系数要高上许多。更重要的是,珊瑚集是前往更广阔海域、或者是返回相对安全的内陆区域的重要门户之一。或许,在那里,他能够找到返回天剑岛的线索,或者打听到关于归墟海眼的更多信息。
做出决定后,徐尘便开始低调地为离开做准备。他将自己储物袋中的物品仔细地整理了一遍,将那些对于他金丹修士而言效果不大,但对那些炼气、筑基期的修士来说还算有用的低阶丹药和符箓都筛选了出来。这些东西,数量不少,足够支撑一个小型队伍应对数次不大不小的危机。
离开的前夜,风雨暂歇,但空气中弥漫的湿冷和压抑,却丝毫未减。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徐尘找到了镇长。老镇长依旧住在那间简陋的石屋之中,屋内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霉味。
“我要走了。”徐尘开门见山,声音平静无波。
镇长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了然,随即是深深的失落和无助,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浑浊的眼睛看着徐尘,声音沙哑地说道:“老朽……明白了……前辈能在此危难之时出手相助,已是黑石镇天大的福分……只是……只是……往后……可怎么办啊……”说到最后,老镇长的声音哽咽起来,浑浊的老泪,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那饱经风霜的眼眶中涌出。
徐尘沉默了片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低阶储物袋,放在了镇长面前的桌子上:“这里面,我留下了一些丹药和符箓,或许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帮上一点忙。省着点用。”
镇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感激之色。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个储物袋,神识探入其中。当感受到里面那数量颇为可观的丹药和符箓时,老镇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和激动之色,声音都有些颤抖:“这……这太贵重了!前辈!这……这能救不少人的命啊!老朽……老朽代全镇上下,叩谢前辈大恩!”说着,他便要挣扎着起身下拜。
“不必。”徐尘伸手,一股柔和而无形的力量,轻轻地托住了老镇长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收下吧,这是你们应得的。”他顿了顿,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枚刻着水纹的“潮汐骨哨”,递给镇长:“我走之后,你们一定要紧闭镇门,收缩防御范围,尽量不要外出活动。若是……若是遇到无法抵抗的紧急情况……”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骨哨,继续说道:“可以尝试吹响此哨。此物是我从那妖将刺骨身上得来的,或许……能引动小范围的水流异常,暂时干扰一下低阶海兽的感知。不过,效果如何,我也无法保证。甚至……也有可能因此引来更强大的敌人,所以……务必慎用。最好和赵道友商量一下。”
交代完这一切,徐尘不再停留。他知道,自己留下的这些东西,或许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黑礁岛的命运,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为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人们,争取到多一些喘息的时间,多一线求生的希望。
徐道人问过赵烈和孙淼,为何三大势力会派人驻守如此偏远且临近深海妖族之地,他们说,人族领土,寸土不让。
而三大势力,所在的位置,对于太元大陆来说,恐怕也只是一个和深海妖族对峙的一个哨站而已。
当然,这些是上升道全体人族层面的。如果掉落到个人身上,是不得已为之。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我给开挂的,大多数修士都有不得不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呜咽声。徐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间冰冷的石穴,驾驭起流云梭,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没入了那依旧汹涌澎湃、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消失在茫茫大海的深处。
石穴内,只留下冰冷的石壁、残留的、微弱的警戒阵法灵光。